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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二 峰边怪影

  此时夏逢霖仔细辨别这被掳劫的八个人,最后面一名匪徒抓着的两个人,靠右边这个颇像表侄俞平,可是这种地方阴黑,不离得近了,不容易辨别出。仗着他们渐走渐高,夏逢霖此时身躯完全趴伏在岭腰这边一片树荫下,这个地方尤其黑暗,赶到头里的已经走上这段斜坡,再往前走,是再往下倾斜的一段山岗子,那里更难走,高低不平,遍长着荆棘荒草。最后面这两个一走上斜坡时,夏逢霖已经辨别出,不错,靠右边这个也正是贴着连云岭这边,可正是俞平了。

  自己想俞平已然能够冒险随他们进天妃宫,这种情形,分明是进去就不容易再逃出来,但是爷儿两个盼的是什么?只有任凭他往虎口里跳。不过他尚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被匪党招募掳劫,总得叫侄儿知道自己已潜入尼山后山,这样他脱身之后也好不至于再赶奔青州府找自己。并且不叫他知道自己也到了这里,个人就得到青州府那坟地死等他。可是他已经入了这班妖党的手中,死活没有把握,就是能够脱身,也不准在什么时候,自己焉能那么等待下去?夏逢霖看了看,他们眼前虽是人多,但是有四个紧抓着被掳劫的人,这四个监视的人,头里一个蹚道,后面一个督着后路,左右一个提刀,一个提鞭子的。

  夏逢霖此时不能不冒险向表侄俞平打招呼了,手中悄悄地抓起一块卵大的石块,轻轻地顺着岭腰往北翻,紧贴到树根下,挺身跃起,顺着一棵树干转过去,往岭腰的北边走过了三步来,运足了腕力,把掌中这块石块抖手向这东南的天空打出去,从岭腰这里用足了力气,这一甩出去,直出去七八丈远,叭啦的落在偏着东南的一片乱石岗上,在这种寂静的地方,声音显得特别大,头里那个开路的正在向斜坡下走着,突然回身低声呵斥:“你们亮家伙,守住了,不要动,宋志五,你跟我来,看看是什么响?”

  话声中顺着斜坡往东南纵身蹿出去,他所招呼的宋志五,正是后面督队的那个人,他还在这片石岗子的北面,身形跟着也纵起。这两个人轻身的功夫很快,这么难走的地方,他们起落之间,不过脚下唰唰的轻响,眨眼间已经蹿出去五六丈,往一片乱石岗头扑去。

  夏逢霖趁着这个时候,顺着岭腰往回下伏着身躯,退回三步来,把身躯矮下去,往岭腰的斜坡上,把极小的石沙子抓起,看准了表侄俞平停身的地方,把小石沙子弹出去,连续着向他身上打了三次。这个俞平他自己安心投入虎口,侦查天妃宫的动静,深知自己时时有极大的危险,所以他也在时时地警觉着。他也不知道表叔夏逢霖是否已经投入天妃宫的妖党招募掳劫中,现在是无法得到信息。仗着他们这次虽则在路上时时被他们把两眼全给蒙蔽上,不让自己这班人辨识路径,但赶到一入尼山,匪徒们竟把他们脸上蒙的东西撤去,因为这后山一带,完全是没有人迹的地方,道路又十分难走,这样做是叫这八名被掳劫的木工自己辨别着脚下的道路,走得可以快些。俞平已经知道现在已入尼山后山,走出这段山坡之后,突然东南一带连续发出暴响之声,俞平十分疑心,就在这时,自己身上突然被小石沙子连打了三下。

  俞平被劫之后,因为匪徒们监视十分严厉,往前走着稍有不合匪徒的心意,或是因身上被绑得过分疼痛挣扎一下,立刻就会遭到这帮匪徒下死手地毒打。俞平决心跟这帮匪徒拼斗到底,现在只好咬着牙忍受一切。他好像是十分头头,匪党们说什么听什么,结果在路上反倒少受了许多凌辱,匪党就是利用这些怕死惜命的人,他们绝不会抗拒,绝不会再想脱逃。所以对于俞平监视也不那么严厉了。俞平此时已经觉察出打在自己身上的小石沙子定有缘故,断不是偶然的事。他辨别出就是从自己身右侧打来的,可是不敢扭头去看,只是暗中仔细地注意着。

  身边监视的两个匪党跟抓着自己左肩的,因为那两个匪徒向东南扑下去了,他们往那边扑的式子也真猛,暗器打出,人也扑上去,手中的兵刃更向那边的小树和荒草中在猛砍着。这边的匪徒也不由得把眼光全注意到东南一带。俞平趁着这个时候,一扭头,把脸往西偏了一下,匪党们监视那么严厉,在这种地方,夏逢霖俞平的动作上,全是丝毫露不出痕迹来。俞平此时可看到在离着他停身处也就是两丈多高的岭腰上,分明是有人在潜伏。

  此时往东南搜索的匪徒,因为毫无所得,已经翻回来。俞平知道他们一回来,这里不会再停留下去,在他思索之下,自己更不知道岭腰上伏身的是否就是表叔夏逢霖,倘若是他,必能知道这伙被掳劫的人中是否有自己。在这种黑暗的地方,不容易辨别出相貌来,俞平在这种时候他可另有一种打算,监视的匪党一个个全是这么机警狡猾,倘若上面伏身的真是表叔夏逢霖,他不看清了自己,必定要往前跟缀,那一来太危险了,俞平此时无论如何要想法叫表叔知道自己确已入天妃宫。

  这时,两名搜索的匪徒已返回来,俞平嘴里堵着,不能说话,他赶紧把左臂提了一下,又向身边抓着他的这个匪徒连连示意,他的脸不往地转向右边山岭的西南一片黑沉沉的岭腰示意,他堵着嘴还不住地从鼻孔中哼出声音来。抓着他的这名匪徒,看到俞平这种动作,他绝不是挣扎着想逃跑,分明是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身旁这名匪徒低声严厉地喝问,“你是想做什么?”

  此时离开俞平身边,提着刀的那名匪徒也赶了过来,喝问:“什么事?”

  俞平此时还故意做出很着急的样子,把自己的下颏连连地向两南岭腰那边扬了几下,这名提刀的匪党似乎明白了俞平的意思,他把手中刀向俞平的脸上一晃,厉声呵斥道:“我问你话,你可不许高声嚷,你只要敢随便高声喊,我先赏你一刀。”

  他跟着把俞平口中塞的布掏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俞平先哎哟一声,把口中的唾沫吐了一口,他带着惊惶向这名匪徒道:“好汉爷!我看见山岭的西南这边,明明有一条黑影爬上去,往南移动,可惜我方才不能说话,你们快追赶,还能追得上他。”

  俞平这一开口说话,夏逢霖伏身在近处,听得很清楚,这一来他辨明是表侄俞平了。听俞平这种话,他分明是故意地这么做,引诱着匪徒们向西南岭腰那边注意,自己更要在这时他这种声东击西。夏逢霖赶紧把身形往树后一撤,抓起一块较大的石块,一抖手向西南角山岭的高处用力打去,在两三丈高的地方,哗啦的响了几下,一片石沙滚了下来。夏逢霖这个动作很好,提刀的这名匪徒,很快地把俞平的嘴堵上,一翻身带领着头里刚退回来的两名匪徒,向西南的岭腰扑去。

  夏逢霖此时从树后反往北转过来,跟着又连续地用小粒石沙向俞平打去,俞平此时已经判明一定是表叔夏逢霖了,他再不敢露出一点痕迹来。匪徒们向岭腰扑过去搜索一阵,毫无所得,口中不住地低声骂着,内中有的在说:“这一定是野兽闯过来,我们赶紧走。”

  他们仍然监视着八名被掳劫的木工,向前山走去。俞平就算是深入龙潭虎穴,再出来真是九死一生。夏逢霖也是步步走入危险的境地。

  夏逢霖潜伏在尼山后山,隐匿在连云岭树林子里面,只要到了夜间,他就仔细搜索后山一带的道路。在这种时候,他是一步也不敢放松。最叫他吃惊的是,他渐渐发现这后山一带也有了极可疑的人,并且一个个全是很厉害的人物,形迹上是时隐时现。夏逢霖自己在这一带必须等待着表侄俞平从匪徒手中逃出来,他倘若时日过久不能逃出天妃宫,自己也要先判明他的生死,表兄表嫂临死时托付自己无论如何要保全这个孩子,这些年来带着他虽则受尽了人间苦,爷儿两个始终没分散。如今好容易已经查明仇家的下落,倘若把表侄先送了命,自己不只于失去了一只膀臂,并且也对不起死去的表兄嫂。

  夏逢霖在这后山一带,待的日子太多了,他把这一带道路全查明白了,他才敢往前一步一步地欺近了天妃宫。仗着他行踪隐匿,始终是夜间,在这后山一带活动,这一来他的行动上,总算保持着把敌人放在明处。不过事情是一天比一天地情势紧急,一时比一时地难应付,因为连续地发现在后山连云岭、仙人峰、枯松林、黑水涧这些地方全有了人迹,不过出现的人无法判明是怎么个路数。现在天妃宫已经完全建筑起来,他们的党羽,散布在各处,前后山除了天妃官的人,外人休想在这一带停留住,明查暗搜一步也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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