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七剑下辽东 | 上页 下页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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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达夫不禁点头叹息。这一老一少分明是师徒两人,明心敛性,皈依佛门,舍身三教,找到这种人迹不到之处。可谓阻绝七情六欲,保持佛门五戒,这才是佛门至上的修为,是佛门中真正弟子! 陆宏疆容他们走进去一刻,悄悄地顺着那佛殿旁松荫,转了过来。只见后面是一个小院落,只有三间屋子;是两间相连,一间隔开。在那西墙下,用三块巨石架起一个锅灶,石墙上已被那黑烟熏得一片漆黑。见那两间相连的屋中,纸窗上透着暗淡的灯光。这师徒二人,似乎还没入睡。 终南剑客陆达夫贴近窗前,听了听里面还有脚步之声。纸窗原本有许多破处,从那破纸孔中向里看时,只见这里面是两间一通道。靠东是一架木床;北墙一带,只有两个古树的树根做成的矮凳;在迎着门一架木案上,放着几部经卷和一个极大的红木鱼,当中供着一尊铜佛,前面摆着一只石香炉;地上是用蒲草编制的拜佛所用的草垫。屋中别无他物,连那床上的铺陈,也极简单。这屋中两间大的地方,只有一盏马灯台,照得昏昏暗暗。好一个清苦的僧寺!那少年僧人,正在把那禅床上收拾好了,那位年老的僧人,却盘膝坐在禅床上,手里捻着佛珠;闭目合睛的那情形,正所谓已经入定。少年僧人却有一个较矮草墩,靠北墙放好,他竟也盘膝在上面。 终南剑客陆达夫看着这些,诧异了。难道这师徒二人,已经修行到快入神仙之境?就这么不眠、不休息一下吗?自己正想着索性现身相见,与这种世外高人盘桓一夜,倒也值得。忽然见那老僧却把眼皮睁开,向那少年僧人说道:“悟明,你近来调息的功夫自觉如何?” 少年僧人答道:“师父,弟子还不觉得功夫怎样进步,只是觉得气息均匀,上下放松,这可是进步么?” 那老僧说道:“难得难得,你能有这样进步,这是你的福禄,那也正是佛祖的慈悲。你的功夫要赶紧地练,坐禅调息,尤其要做到明心敏性,悟彻此中奥妙。只要你把一关打破,就能够把内里的六关荡开,气走十二重关,固定了你的坐禅之法。一年后也好在这白莲寺中自己修为了。尘缘既断,虽然你年岁还轻,你须把这红尘中的岁月,看成一现的昙花,免得我造了罪孽。” 这少年僧人听到了他师父的话,立刻把他原来的坐禅之色散开,带着惊异的口吻,身躯微转了转,面对着师父说道:“师父何出此言?师父在这白莲寺苦修了这些年,已有了佛家上乘功夫,虽不能成佛作祖,总能修到不老之身,怎说是叫弟子在这白莲寺一人修行下去?” 那老和尚微叹一声道:“悟明,你难道又动了贪嗔痴爱之念了么?你不要把生死二字看得这么重!那正是你修为浅薄,根基不固。佛家上乘的功夫,是把眼中所见到的全看成幻象,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没有悲苦,没有快乐,把人世间一切情缘物欲、爱怜憎恶,全看成了虚无的幻象。不过是灵光石火,一刹那间,都成过去;未来还是未来,无人无我无众生,那才是佛门真谛。” “自幼出来到现在,我皈依佛门,已算是一甲子六十寒暑。回想起来,何尝不是一个幻象?这个臭皮囊终于脱去之时,真灵不泯,那才是佛家的修为。我自觉得再有二百余日,就到了解脱之期。虽说是这些年的修为,已磨炼到把这七情六欲看作清风浮云一般,在我心头上算是不能再留痕迹了。不过躯壳尚存之时,师徒之缘未尽,我怎好把一切事完全抛开?所以佛家的修为至难,我们现在依然算尘缘未断,俗念尚存。悟明,亦不许为我添魔障!我说与你什么,你只要牢牢谨记。能传我的衣钵,也就是我佛门中的慈悲者了。” 那个少年僧人脸色上十分凝重,眼不转睛地望着老和尚,遂答道:“弟子也明白,这正是师父苦度清修所得的善果。弟子焉敢以俗世的依恋,为师父的功德上留这一丝魔障?不过弟子功夫太浅,尘缘未断,真是自己管不住自己,求师父还要恕弟子之罪。正如师父所说,尘寰小住,不过弹指之间。可得蒙师父将弟子度入佛门,正如师父所说,不是无因无果,就是有因有果,弟子哪能做到心地空明、不留一物?弟子就是有那种天赋的灵根,也要是经过若干年的磨炼。不过弟子虽然随侍多年,佛门中真谛,尚有许多不能领悟的地方。求师父要随时地指教,免得将来修为得流入旁门,那就辜负了师父一片慈悲善念。” 那老僧却睁开眼来,看了看他徒弟悟明,说道:“这种理,你还是没有透彻。不论是僧、道、儒,归纳到一处,全是一个理。只有心为主宰,你的心不走入歧途,你的修为不会错误。别的事你不明白,当初马头山伽蓝院,你慧真师伯在俗家眼中,就是他已成正果,能够在伽蓝院归真返天。其实,他懊恨而死的缘由,还是为他心念不坚,易为外物所诱,收下那双头蛇叶云的恶魔弟子,断送了他一身的修为。他那真是为魔火焚烧,数十年来的禅功,抵御不了邪魔外侵,不正是他的心不为自己主宰,一步走差,竟把他打入地狱中,可怜不可怜?” “所以你慧真师伯圆寂之后,一班同门师兄弟间,引为深戒;凡是已收入门徒的,全要以十二分的戒心来磨炼他。门下的弟子,要看出他本来的面目,才肯传他本门的心法,以免再蹈慧真师伯的覆辙。我这才把你带到这十二栏杆山火云岭后,师徒在这里苦度清修,一面传你武功,一面传你佛门心法。这正是我心不为物欲、邪魔所动,所以我不至于为邪魔所侵。你慧真师伯自己造因,自己结果,没有别人的牵连。” 那个徒弟悟明听他师父说到这里,不由问道:“我慧真师伯,虽说是自己一时不明,误收了那基根不洁的弟子。可是那双头蛇叶云竟肯辜负师恩,得着师父绝艺之后,竟敢作恶江湖,难道他就不会受因果报应么?” 那位老僧人点头道:“悟明,你要知道,这正是佛门中不爽毫发的地方,孽障欺人,正是自欺,负人正是负己。他虽则害了师父,师父尚能在伽蓝院保全了躯壳;虽然是魔火内烧,总算没遭什么惨报。可是那个孽障恶贯未盈,他是大限未到,如今他已经逃在数千里外,远走东边。他哪里知道,那也正是他自己造因结果的所在;他身遭惨戮之时,也正是大道有灵、报应不爽了。” 终南剑客陆达夫听到这番话,惊得一身冷汗。自己茹苦含辛,只在这长江上游一带访寻了数年,不得这恶人的踪迹。想不到在这深山绝顶间,竟遇到了这位世外高僧,得着了这恶魔踪迹,此中真有天意在了!陆达夫已听出,那双头蛇叶云重投名师后,还算是这白莲寺高僧的门下徒侄。虽然明听出他师兄弟间,全是被那恶魔连累,可是自己不敢贸然进去见他。刚要撤身,猛然觉得背后一阵风扑到,竟自飞坠下一人。 陆达夫已经纵身退出丈余远,刚要查看来人时,哪知道来人已然发话,向禅房内招呼道:“白莲大师,你师徒真是傲慢无礼!两个客人前来拜望,师徒竟故作不知,未免藐视人太甚了。” 说话时,陆达夫这才看清来人苍老的情形,和师父一鸥子不差上下。只是这人的身材较高,面色也不那么枯瘦,穿着黄色长衫,背后背着短剑和一个小包裹,却向自己连连点头。陆达夫听他口中所说,分明是连自己一同向屋中人示意,故意要自己和白莲大师相见。自己一边戒备着,来到近前。 禅房中师徒已然走了出来,那白莲大师却招呼道:“哎呀!今夜是哪阵仙风,竟把商山大侠送到火云岭来?这位壮士又是何人?快快给老衲引见。” 陆达夫一听这白发老人,竟是商山二老中的一位,他与本门中有极深的渊源。师父一鸥子已经嘱咐过,叫自己入江湖后,有何阻难,只管找商山二老——大侠孤松老人李天民,二侠铁臂苍猿朱鼎。这两位老侠客威震武林,交游遍天下,一口天罡剑,一口斩魔双龙剑,有神出鬼没之能。想不到在这里竟自现身!不过不知是大侠,还是二侠? 这时,这位老侠客却自如同熟人一样,指着陆达夫说道:“大师,这是终南派一鸥子老人得意弟子——终南剑客陆达夫。你要看在他师父的面上,多慈悲些。” 他这才更招呼陆达夫道:“你还不赶快拜见!这是南海少林派成名的高僧白莲大师,你此后要有许多借重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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