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七剑下辽东 | 上页 下页
三五


  那店伙一边说笑着,把小灵狐李玉领进里间。这情形分明是他在这里很熟,不断地到这一带来。

  这时,茶叶已经包好。终南剑客陆达夫伸手接茶叶包往外走时,蓦然见在街东,有一人走到店门旁,往店里一探身,又把脚步缩回。可是分明看着他也是在查看小灵狐李玉。这人倒背着两手,像个庄稼人打扮,一身蓝布衣褂,约六旬左右的年纪,带着土头土脑的模样;忽然便竟自一挺身,走进店门。陆达夫本是向外走的,故意把脚步缩回,向这茶叶店中问了几种茶叶价钱,故意地耽搁着;见那个庄稼汉子向店家招呼:“给俺找一个单间。”

  此人竟也在这里落店。陆达夫看这人的神情相貌,绝不是庄子里种地的人。自己眼力如若不差,定是捕快官人,假扮乡下人,已经坠上了小灵狐李玉。

  陆达夫走出茶叶店。仍然得回西镇口,才走出四五步来,迎面一人,似乎行路很是慌张,竟和自己肩头碰了一下。陆达夫一抬头,这人也一斜身,两人的眼光一碰,陆达夫心中一动。见这人年纪在四旬左右,中等身配,生得骨格清奇,在文雅中含着一股英风锐气;长衫便腹,手里提着一个长形包裹。却向陆达夫微微一笑道:“对不起,走得太慌了。”

  陆达夫也不好说什么,自己仍然往回走来。

  到了人和店,刚进店门,听得过道中有人招呼店家。陆达夫无意中回头看了看,正是在万安老店里边所遇见的客人,他竟来到这里投店,真是怪事!不过五方杂处的地方,不能尽自疑心,自己遂走回房内。

  店伙已经跟进来,把房门开了,给陆达夫去打水、洗脸、泡茶。陆达夫把门敞开时,恰见伙计正把两个客人领进和自己对面的客房中。陆达夫此时一心注意小灵狐李玉,无论如何,不能再叫他逃出手去。所以要安心等到晚间,到万安老店一查小灵狐李玉的行动。对一个可疑的客人,反倒放在一旁,不再理会他。

  等到店中全安静之后,陆达夫把身上装束一番,白虹剑背在背后,把屋中灯光拨得只留一细光亮,轻轻走出屋来,把门掩好了,留了暗记,飞身蹿上房来。刚出店房,房外面冷清清一条长街,只有更夫梆锣齐响着,正在巡更守夜。陆达夫顺着万福驿这条街,往东下来。到了万安老店附近,自己十分谨慎着,时时地掩蔽着身形,翻进店房中,直奔店房的西跨院。

  才到了跨院的附近,终南剑客陆达夫赶紧把身形隐蔽住。这时,从西跨院中飞纵起一人,身影轻灵巧快,一身疾装劲服,背插单刀,肋挎镖囊,正是那小灵狐李玉。陆达夫见他现在这种小巧轻身之术,比当年判若两人。自己远远地跟随他,见他翻出了万安老店,竟向万福驿街北蹿房越脊,飞奔北镇口。

  陆达夫跟踪蹑迹,追了下来。直到已望见了北镇口,那小灵狐李玉才把身形停住,在房上略一张望,竟往南面一带民房中紧翻过去。原来后面尚有一条很长的后街,在路南也有一片巨宅,看情形是个大户人家。那小灵狐李玉,好似轻车熟路,他直扑到这巨宅的南墙下,转过去,绕奔宅后。陆达夫暗中跟随,见这所房子好大的地势。那小灵狐李玉直转了半周,到了这片宅子的南角。他借着旁边的民房,蹿上了大墙,在墙头上停身,略一张望之下,竟是翻入墙内。

  终南剑客陆达夫也是跟踪蹿上墙头,自己可不敢骤然地现身;双臂捋着墙头,探头往里查看。望到下面的情形,心里腾腾跳个不住。这里又是一个富室的花园子。陆达夫不由想起当年失身为匪,随着双头蛇叶云出去作案,自己为得怜惜那冯慧敏小姐割臂疗亲,才造成自己那场大祸,全家惨死。十几年来,依然没把这血海的冤仇报了,如今在这里巧遇小灵狐李玉,来到这个地方,触景生情,立刻把当年的事全涌上心头。

  见小灵狐李玉依然穿过一条花径,奔了这花园子的东南面。陆达夫也跟着翻过墙头,看他经过一处处林木,张身穿过两处花棚草亭,这才看出小灵狐李玉所去的地方。一道竹桥架在一片荷塘上,在桥那边是一座水榭,上面建筑着一排精巧的房舍。前面是万字回廊,围着有五间房子,全是百古式的窗扇,形如满月、蕉叶、八角、书卷,窗形古雅;这一排五个窗子,窗上全有灯光,似乎里面尚有人没睡下。陆达夫见他已经走过小桥,到了过廊上,自己赶紧也飞纵过小桥,在一株垂柳下把身形隐住。见小灵狐李玉已然到了一个蕉叶形的窗下,从穴窗往里偷窥。

  陆达夫不禁怀疑着,这种富室的花园中,是否还是绿林作案的所在?有什么金珠细软全在那深宅大院中,绝不会放在这里;自己既已跟随上他,就要看个水落石出。细看这水榭的情形,只有那段竹桥是出路,四周全被河塘包围着。这精致的房子,绝不会就这一面的窗户。并且此时,他更看出了这精舍的出入门户,还得转过这回廊的东面。

  陆达夫遂从水边的柳荫下轻身飞纵,转了过来,看了看可以躲避开小灵孤李玉眼光所到的地方;脚下一腾,一个“燕子穿帘”式,已经落在回廊中。踏足轻步,往东转过不远来,正是这排精舍出入的门户。泳纹式的黑漆风门上面,倒显得灯光暗淡;从门首转过去,果然和北面是一样的形式,也是一排五个窗扇。

  陆达夫贴在一个芭蕉窗户下,用手指把窗上的纸轻轻点破了一些,往里面看,是好富丽堂皇的水榭。这水榭足有五间长,布置得肃雅绝伦,富丽中没带一点俗气。内中所有的陈设,全是紫檀镶螺甸形式,制造得也十分古雅,随着屋子的角落,全是按尺寸打造的;在博古的书架上,牙签玉轴,琳琅满目,椽上是陈设着秦砖汉瓦、檐鼎之属,一派的古色古香;从房梁上垂下的铜链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在北墙下一座桌案前,坐着一位富家的小姐,看年岁也有十八九岁,长得端庄秀丽,眉如青黛,目如秋水。穿着一身鸭蛋青熟线的短衫裤,看情形是已卸了晚装,正在灯下提笔写着字,旁边堆着四五张珊瑚笺。

  这时,从尽里面一段格扇里湖色窗帘中,走出一位侍女,年纪十三四岁,长得虽不秀气,倒显得娇小玲珑;两眼惺惺,似乎才睡醒的样子。走到了书案前,还有些迷迷糊糊地说道:“小姐,我没有睡,你要什么东西?要喝茶么?”

  这位小姐已在投笔凝思,听这丫鬟在旁边一问,扭头看了看,扑哧一笑道:“小蓝,你是睡迷糊了,我何尝招呼你?你这是自己来讨差事。别叫你白献殷勤,再把香盒子内的一炉檀香点好了,给我醒醒神。这首词怎么今夜就填不好了?”

  壁上的铜壶,那承雾盘上,已经交过二更三点。这侍女小蓝说道:“小姐,今夜可不早了,难道你还等三更过后再歇息?赶明儿给前面老爷、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们引着小姐胡闹了。”

  这位小姐面色一沉,带着轻嗔薄怒,向侍女小蓝道:“去!叫你干什么赶紧去呀,难道让你管着我么?在我面前不好好地操作,竟恼了我,把你们送到少夫人房中,你们也知道家法如何了!”

  这侍女小蓝吓得连忙说道:“小姐,我不是故意叫你生气,我怕你过于疲乏了,身体有伤。”

  那位小姐不去搭理她,仍然目视着所写出来的半首词,仍然勾填那下半首。

  终南剑客陆达夫见目中所看到的情形,越发奇异。想不到离开省城,在这一个外驿镇,竟有这官宦人家。看这种形势和这宅子、花园子的情形,定是个达官巨宦的府第。小灵狐李玉从万安店出来,他是一直飞奔这里,分明是早已踩探明白,要在这里下手。只是这里是一个宦门千金小姐,难道这恶徒他还敢另生恶念,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么?当年他在那双头蛇叶云手下,本领并不怎样;只是狡诈万分,足智多谋。如今十几年间,他竟也学会了这一身本领。倒要看看他敢造什么恶孽!

  陆达夫思索之间,哪知小灵狐李玉果然发动,他竟自大胆闯入屋中,现身门内。陆达夫自己也估计好了动手之法。这种江湖作恶之徒,手黑心狠,稍一延迟,就许误事。遂把一鸥子所传的暗器中尚未一用的亮银钉扣在掌中,预备势急时先赏他一钉,好缓屋中的形势。陆达夫索性把窗纸之孔多点破一些,好照顾到全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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