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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这个老头子连声哎呀着道:“我的大爷,怎么我的话说得错么?老爷你只管把梨树坡哪一个拉过来问,他要不承认是我的晚生下辈,我刘有德情愿在梨树坡跪三天还不成么?”

  大班头周震真心向袁秀峰道:“老师傅,没有那么大工夫,要找棺材本的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找他们当家的问话好了。”

  此时已经有四五名伙计往东一片高岗上圈过去,看守住了梨树坡靠东边所住的人家。这时随着那王保善去的伙计回来一个,王保善也跟了回来。伙计向袁秀峰报告道:“跟头儿回,姓黄的没在家,他家里只剩了一个老伙计和后边的家小,已经留下弟兄守在那里,头儿应该怎么办?”

  袁秀峰一声冷笑,向大班头周震道:“这叫不巧不成书,当家的偏偏在今夜走了?走了老的,还有小的呢。”

  跟着一回头,招呼过四名伙计来,其余的人叫他们分散开,把山坡前监视住,袁秀峰向这个王保善喝声:“滚开!”

  两支火把分路,一直地顺着山坡向后面走过来。这里也是大片的梨树,只有当中一条六七尺宽的道,一直地往里走出有一箭地来,伙计指着迎面的一所房子道:“这就是姓黄的住处。”

  此时大门开着,里面迎着门的三间房子已经点起灯来,留在这儿的一名县衙门的伙计在院中站着。迎面的屋门前站着一个年纪五旬左右赤红脸的壮汉,一身蓝布短衫裤,散着裤角,光着脚,穿着沙鞋,身躯很健壮。袁秀峰、周震走进门来,伙计们也跟进来。袁秀峰立刻向迎面屋门前站的这个汉子呵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们当家的往哪里去了?”

  这个汉子不慌不忙地答道:“老爷是县里下来的么?我叫朱老大,当伙计的。我们当家的昨天才走,到居庸关找一个老客去讨债,没在家。老爷有什么事?”

  袁秀峰哼了一声道:“你是满口胡言!我好言好语地问你,从实答对。今天早晨还有人在梨树坡口看见他,你说是昨天走的,难道他显了魂么?究竟他到哪里去了?大约晚半天才动身的吧?”

  这个朱老大忙说道:“老爷这话从何说起?他在家就是在家,出门就是出门,我们犯得上说假话么?老爷说是看见了他,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反正这时也没处去找他,老爷看着办吧。”

  顺天府的大班头周震往前一上步,噗地一把抓着了朱老大胸前的衣服,厉声说道:“你好大胆!敢在老爷们面前说这种话。老爷们全在江湖上闯荡了半生,什么出头露脸、大奸大恶的人物全都见过,像你这种带着黄土味儿的,也敢在老爷们面前耍这个?你是自找难堪,看着办?自有办法。”

  这个朱老大正是梨树坡奉飞虎黄谦之命留守的朱天宠,他此时仰着脸,身躯向后闪躲,可决不用力挣扎,跟随怀来县大班头袁秀峰的两名伙计,一个提铁尺,一个提单刀,全到了这个朱老大身边,也在厉声呵斥道:“你敢动,废了你。”

  朱老大口中哎哟着,他可决不用力挣扎,忙说道:“老爷,你别抓我。乡下人不会说话,我给你磕头还不成么?”

  ▼二十四 梨树坡谑惩捕役

  这个大班头周震厉声说道:“你倒是说实话,你们当家的什么时候离开梨树坡?跟谁一块儿走的?究竟往哪里去?痛痛快快在这里说真情实话,等到把你收到衙门里,后悔可就晚了。明告诉你,从来衙门口有错拿的,没有错放的。”

  这个朱老大一迭连声地道:“老爷,我说实话,你先松开手。我不容易,一年辛辛苦苦才挣了这么一件蓝布衫,这件衣服就是我的命。老爷,别给我抓破了。我说实话,我跑不了。”

  这个朱老大踉跄倒退,往后倒出三步去,才停身站住,还不住地低头看他这件蓝布衫。

  袁秀峰一旁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舍命不舍财,可是老爷们来到梨树坡,对你们丝毫没有损失,不过向你们问几句话。实话实说,是你的便宜。你敢在我们面前狡展,非叫你尝尝厉害不可。”

  这个朱老大立刻带着乞怜的神色,向袁秀峰、周震说道:“老爷们,我已经说了实话,你还叫我说什么?老当家的跟小当家的一块走的。他们昨天离开了梨树坡,奔居庸关去讨债,不准什么时候回来。这就是实话,老爷你再问我别的,我一点儿不知道。”

  袁秀峰双眉一皱,立刻向前一扑,仍然要抓他。可是这个朱老大他却一拧身,从一个伙计的身旁钻出去,他可不往外边跑,一直地奔了迎面的屋中。袁秀峰、周震齐声呵斥:“好小子,你敢跑?”

  这个朱老大一边跑着,一边喊着道:“我可不敢跑,我得把这条命收起来,回头由着老爷们收拾,还不成么?”

  他喊声中已经跑进屋去,提刀提铁尺的跟着他闯到正房门口,想把他抓出来。可是刚到门口,屋里原本点着灯,这两个伙计看到这个朱老大进得屋去,他很快地竟把身上穿的那件新蓝布衫脱下来,弄了个大光膀子。他把那件蓝布衫很快地扔在了迎面的桌案后面,一翻身往外跑,到了屋门口这里,扑通地往地上一跪,口中连连招呼道:“老爷们,我犯了什么罪任凭收拾,现在我可任什么不怕了。只要别把我的命糟蹋了全成。”

  两个县衙门的伙计本想抓他,可是这个朱老大根本没想跑。这个乡下人傻头傻脑这种举动,看着又可气又可笑。此时袁秀峰、周震全跟了过来,到了屋门前,也看出这个朱老大,他确实没有逃走的心意,见他真个把那件新蓝布衫脱去,跪在屋门口内,这一来,袁秀峰、周震全没有法摆制,他真没有抗拒。现在对于梨树坡虽起疑心,黄家父子又全离开了梨树坡,这种情形是越发可疑了。可是究竟他们没有犯法的证据,袁秀峰、周震也不可能无故地发威。立刻由袁秀峰呵斥道:“朱老大,你别跟我们装疯卖傻,趁早起来说痛快话,我们没有这些闲工夫跟你纠缠。你们当家的没在家,他确实走了?”

  朱老大道:“我已经说过了两次,老爷们不信有什么法子?”

  袁秀峰道:“梨树坡还有什么人主事?”

  朱老大道:“不知道,从来这里有什么事,全是我们老少当家的出头。山坡前还住着梨树坡一位老祖宗,别看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我还比他晚两辈呢。他是我们大伙的爷爷。他虽则年岁大,辈儿大,他可是任什么事不管,耳朵又聋,又糊涂,整天挨家查看人家吃什么饭,只要谁家吃好的,不把他请到上座上,他把你骂个落花流水。”

  大班头周震一瞪眼道:“住口,谁问你这些闲事?你们当家的家中还有什么人?”

  朱老大道:“后面只有二奶奶,还有当家的一个老婶母和两个女娃子。小当家的还没有成家呢,没有别的人了。”

  大班头周震道:“朱老大,你这个家伙,少在老爷们面前弄这一套,我早看出你也是一个老江湖。告诉你,姓黄的不在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我们不能就这么白来,我们得搜查一下。”

  这个朱老大立刻也瞪着眼说道:“老爷们,这是何必?当家的没在家,这里就是这么几间房子,当家的就住这屋里。我们当家的在梨树坡也不是一年半载,我虽则是个当伙计的,可是跟他一块儿长起来的。他又没做过犯法事,为什么藏躲?后面除了老太太们,就是年轻的姑娘,深更半夜,老爷们要搜查后面可不成。”

  说话间,这个朱老大已经走出屋门,他光着膀子,他的情形是怕官人,又不怕官人。怀来县的班头袁秀峰厉声呵斥道:“朱老大,我痛快地告诉你。姓袁的在怀来县干这份差,从来不倚势欺人,以强压弱。来到梨树坡,好言好语向你讲,你别认为我袁秀峰不敢收拾你。现在我就能给你一个难堪,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去搜查,是你的便宜,你只要敢再胡言乱语,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滚开!”

  这个朱老大一旁却喊了声:“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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