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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那个提木牌的凑到这间房门,就着那暗淡的灯光下,把他所提的那木牌子举起,很仔细地看了看,向他身旁那名狱丁说道:“你看,什么事想不到的全会有,这般子寄押的犯人,全是凤尾帮的帮匪,穷凶极恶的情形,我们饶吃了苦子,还不敢声张,怕是被别人说我们干这种差事,应该遭这样报。想不到他们这种无法无天的情形,他们认为没法子摆治他们,因为全是暂时押在这里,不是本衙门案内的犯人,我们奈何他不得。可是如今该着他们认识认识我们的厉害,看这种情形,他们连今夜全过不了。按方才把本衙门所押的犯人们凡是案情稍重的全提了出去,大约没有多大耽搁就要料理他们。只公事虽然很紧,不知道是应当怎么处治。反正按着外面所布置的情形,就是不把他们全出了红差,反正也不能叫他们老老实实在这里作威作福。我们仔细一下子,不要等待上面下来人,往外一提他们,闹得稍有差错,我们不止于劳而无功,还得挨了申斥,那是何必呢?拿着灯笼跟我来。”

  这人说完,天南逸叟武维扬在上面,暗查他们的举动以及说话的情形,知道他不是牢头,就是典狱吏。那名狱丁答应着,伸手把墙上的灯笼拔下来,他们竟往北面那一排监牢门前走去。

  这座院落里地方是很大,武维扬向黑凤凰柳四儿一打手势,指点她,叫她从房上往西蹚一下子,看看里面直到狱墙那里往南往北是不是还有别的道路?有没有守卫的兵丁?这种地方不得不注意。

  黑凤凰柳四儿在帮主示意之下,已经飞身纵跃,从监牢的房坡后绕过去。

  武维扬却蹿上南面的监牢屋顶上,俯下身去,正可看对面。

  这时下面那名狱吏和那名狱丁,全站到头一间的监牢门口上,门并不用开,完全是木栅栏形的黑门,里面和前面的情形差不多,也有那惨淡的灯光。

  武维扬在房上虽然竭尽目力,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狱丁把灯笼往门上一晃,高声说道:“公事下来,二次收封,招呼谁的名字,咱们谁也别叫谁费事。你们要是不懂什么,老爷们今夜破出这份差事不干了。我不管你是哪个地方的案子,我要不敢往死处收拾你,算你张老爷栽给你们。薛庸。”

  狱丁招呼出名字来,声音稍微一停,里面似乎答应了声,不过声音不大。那狱丁却骂了声:“要死没到时候,饭一顿没少吃,干什么有气无力的?”

  狱差又招呼了声:“钱肇。”

  里面有人又答应了声。他接着又招呼:“苗震。”

  里面却没人应声,那个抱着木牌子的狱吏却也骂道:“好小子,架子摆得倒是匀停!死的,与你老爷闹不出什么去。老爷们没亏待你,这办的是公事。你小子难道不是姓苗的养的么?打官司对这个姓搞错了,你不敢答应么?”

  这个答应两字还没说完,里面忽发出一声暴喊:“万恶的东西!无故又折腾老子们,你还敢开口骂人?”

  跟着砰的一声,一件东西砸在门上,震得檐头的土全往下落。那狱吏狱丁,虽则隔着门,也不禁却步,往后退。

  那狱吏却向那狱丁呵斥道:“已经告诉过你,牢里面任什么不许给他们留,你竟这么疏忽,这块砖是哪里的?倘若再像上次出了事,我们怎么交代?”

  那狱丁被申斥着,很是不快地回答道:“牢里头已经给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可是你忘了,这群犯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们把死早早地忘掉。这不用问,是从墙上拆下来的。这种犯人押在这里,我们的差事全不用想干了。咱们在这里当这份差事,真有些现眼丢人。怎么样?李老爷,你要是不敢管,没有别的,我今夜打算豁出去,我非得收拾这群小子不可,好歹也得叫他们尝尝厉害。真要是这么含糊下去,我们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别在这里现世了,这样干下去,给坐衙门口的太丢人。他们全想开了,任凭他怎样反,不过是一个死字,死是一回,不能够有二次。他们认定了,闹塌了天不过是一条命,本身在的案情已不易逃出去,可是在这里再弄上两条人命,就是把他办了,反正是一个死,不能死二回。可是小子们遇上我姓张的,我倒要叫他尝尝死不了、活不了的活受罪是什么味儿。”

  这名狱丁颇有些犯了火性。

  那狱丁见他不等自己答话,竟自奔了监牢的门口,一撩衣裳,从他腰带子上摘下一挂钥匙(监中所谓挑子),他就要开这监牢的门,动手去收拾犯人。这狱吏忙招呼道:“张祺,你可不要这么任意胡来,今夜的事可有关系。我们现在无论受了什么气,少时自有出气的地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并不用等三年两载,就在眼前。现在我们想收拾他也容易,现在我们挑开笼门,真要动他,也不至于就拿命和他们抵了,不过太不值。好在没有多少时候,难道他们还逃得出我们手内么?你等着,我自有办法,只要是头里人下来,发出话来往外提他们,那时叫你看看我这两手,不用叫他张牙舞爪的,到了时候,反会叫他心服口服,看看倒是谁行谁不行!”

  狱丁被他说着,这才把手缩住,那狱丁恨声说道:“姓苗的,现在任凭你发威,张老爷先不和你一般见识,咱们到了时候一块算,谁行谁不行就看出来了。姓苗的,你们等好儿吧!”

  说到这,他又往里招呼:“谭永寿。”

  里面却也不好好地答应他,说话的声音,天南逸叟武维扬听得真真切切,只听这人说道:“老子在这里,规规矩矩可没惹着人,你们这般比野兽还恶,无故想找寻老子们,大概你是不想活了。姓谭的来时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已经收封查过号的,你这么成心折腾老子们,想在老子身上叫笔账,你是脂油迷着了心。老子就是不买这个账,你不敢把老子怎样。”

  那狱吏不待狱丁回话,却抢着答道:“姓谭的,你是在江湖道上跑的朋友,做出事来别叫人家笑话。你是怕死?你是怕事?说痛快话吧。我们因为你们这般人全够得起是好朋友,不肯与你们为难。现在你们不为我们在官应役的想想,只叫你一人过得去,你也琢磨琢磨,世上有那个理么?狗急了还会跳墙。朋友,你别想偏了心,认为这小小的乐清县,不足你介意。朋友,你想错了,若是安心和我们过不去,好在我们也混了这些年了,什么刁狡难缠的凶徒我们见过多了。朋友们,像你们现在这种行为,真得想着给你些颜色看。姓谭的,到了时候,准能给你一个样子看,你还逃得出老爷们掌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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