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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随声起,捷如飞鸟,竟向南逃去,这人竟紧追下去。师兄弟竟没被他发现,宏慈大师这才向师弟道:“我们按着方向,走的是这金陵城正中的道路,不过我记得总督府还要偏东一些,前面若是有横街可就对了。师弟,方才那条黑影十分可疑,发现得这么凑巧,我们身形纵出来,骤然间撤不回来,可是依然形迹没有败露,这真是难得很。”

  净业大师答道:“那夜行人的身手十分不弱,看那情形,他精神贯注地往西追下去,是在对付着强敌,不然的话,我们师兄弟的形迹,也就早落在他眼中了,我们还是赶紧找到总督府。”

  正在说话间,这师兄弟二人分了开来,一个从街东,一个从街西,顺着民房铺户门前,往南紧走下来。离着前面的街口,也不过就是七八丈远,突然发现前面果是横街,可是一阵灯影晃动,蜡杆子拖地的声音。

  宏慈大师和净业大师赶紧把身形收住,这分明是巡查街道官兵,要看他是往哪边去,好闪避着他再往前进,这时宏慈大师贴到一处民宅的门口,因为在深夜中街门紧闭,正好倚到他的门上,把身形隐在暗影中。忽然这两扇门一响,猛然往里开去。这种情形,宏慈大师是万想不到,竟会有人开门,自己惊惶之下,急忙转身,可是开门这人,往外一探头,却是带着惊讶地说声:“哟!这时还上门化缘,岂有此理!”

  呼隆地把门关上,宏慈大师算出离奇,更兼街口那边有官兵过来不便声张。净业大师本是在街对面,也看到这边意外的情形,一纵身横穿过来,落在台阶下,宏慈大师也正一转身,净业大师低声问师兄道:“这是怎么回事?”

  宏慈大师叹息一声道:“才入金陵,就遇这种异事,这门中人定有缘由。”

  这时净业忽然见师兄丝绦上面,落下去一点东西,轻飘飘掉在他脚下,净业大师俯身拾起,握在掌中,知道所拾得这个纸团,定是有人故意地放到师兄的身上,以师兄的精明干练,依然没有觉察,这真是江湖中的好身手所为了。

  这时,街口那队官兵竟向这边走来,净业大师和宏慈大师飞身纵起,蹿到了民房上面,伏身在墙角,等得这队官兵过去,往这座民房察看了一番。下面到处黑沉沉,没有一点动静,只暂时舍去这里,师兄弟二人如飞地转过这条街道,往前出来不远,宏慈大师低声招呼道:“师弟,我的记忆不差,这里果然已是总督府了,你看这边灯火照耀之处,不正是总督府的辕门么?”

  净业大师赶紧俯身察看时,果然师兄所言往北去一二十丈外,正是总督府。

  这座总督衙门警卫得越发森严,这种情形,就不是承平的气象。从辕门左右,沿着街道上全有小队子,弓上弦,刀出鞘,在那里戒备着,辕门里也是灯笼火把,一大队官兵,把守着东西辕门,再往里靠仪门一带,就看不真切了。

  宏慈大师仔细地把形势打量一番,看出了靠仪门东边,有一片形如箭道,那里黑暗暗,跟左右的民房,全不相连,打算入总督府,必须越过头上,奔总督府旁的箭道,再设法往里查探。这二位少林高僧,遂掩蔽着身形,往东翻出来一两箭地,离着总督府已远,防守略疏,二位少林僧越过街心,扑奔辕门的东夹道。果然这里清静异常,黑沉沉的没有灯火,只靠入口的地方有两位官兵在暗影中来回地走着,足见这里不是通行的道路,平时也不准人从此经过。

  宏慈大师一直地往北出来了二三十丈远,伏身在房上,往北望去,这座总督府好大的地方,黑沉沉的不知有多远。大约这座府第占的地方太大了,向净业大师说道:“师弟,这总督府数百间房屋,占地数十亩,后面黑沉沉的树木成林似有大片花园,我们若一一搜寻到了,徒费工夫。我们按着固定的建筑形式,先找他一切主要人所居,就省了多少手脚了。”

  净业低声答了“好吧”二字,立刻身形移动。

  二人又往西翻过一段院落,这里是紧靠花厅,这段院子地方不大,只有房子四间,两南两北,却是向西一道小门,直通着进花厅的那个月亮门,东房里黑沉沉的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靠北面两间屋子的窗上,灯光很亮。

  宏慈大师用手向下面一指,净业大师点头会意,宏慈大师飘身而下,身形起落之间,已到了北房的窗下,贴近窗前,听是屋中正有两人在讲话,纸窗上有好多破的地方,竟是用纸补着,可是还有几个破孔,足见这种地方,不是总督府中重要人员所住的了。

  从破窗中往里一看,屋中陈设简单,只有北墙下西墙下两个床铺,床上的蚊帐全是灰黄之色,配着这屋中墙壁的黑暗,更显出这种衙门口的旧习,所谓官不修衙,客不修店,凡是应酬仪式无关的地方,任凭你怎样难看,也没有人来管他。

  只见屋中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却是一望而知是久走长安路的人,那一个年岁较轻,不足三旬的年纪,那个年岁略大的正颜厉色正在向年轻的说着话,虽然是从他们的说话中闻听起,已知道是嘱咐这个年轻的要小心谨慎,只听他说:“我们辛辛苦苦从北京城走到江南来,干这种小差事,豆大的官,也得管他招呼老爷,咱们为的是什么?不为的餐家肥己,出这么远门,离乡背井,不为的是多赚几个?遇到这种时候,我们也得做个打算,不落钱也得落人,要是弄个任什么见不着,这官面上是翻脸无情,人情如纸,你伺候他时,怎样全可以将就着,真要是不要你了,绝没有念旧的,你再招呼他一百声大人,他不止于不肯理你,还许被乱棒打出。我们别认为全是跟中堂大人来的,现在这几位可真不好搪了,你也看得出,连咱们中堂见了人家,全得低声下气,来人的势力如何,也就不问可知。刘升,依我说,你还是好好地伺候他们,多加小心,尤其是毓英阁那位韩大人,栖鹤汀邬大人,太不好伺候。”

  这个年岁大的才说到这儿,那个名叫刘升的,即拦着他的话说道:“张老爷,我知道你全是一番好心,实在拿着我刘升当自己人看待,处处地照顾我,可是这点气真不好受。这半个月来,我的肚子全要放炮了,我虽然没有你干的年头儿多,好歹地跟周大人也三四年了,就没见过这么刁难不好伺候的人,可是他们明明是身无寸职,以我们老中堂,竟是那么低三下四,这倒是怎么回事?简直要把我刘升气死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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