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贞娘屠虎记 | 上页 下页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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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上这种禽兽丈夫,好在他下手只是想毁我一人,我索性叫他称心如愿。这匪徒已经报出姓名,他叫飞天虎张璧,妹妹你们是个规矩买卖人家的姑娘,耳朵里听不到这些事情。那关中五弟兄,我可有个耳闻,因为我爹爹是干镖行的,和这一类人颇为接近。这飞天虎张璧,我还没听到过有这么个名字,可是这关中五恶,人所尽知,是这一带的江洋大盗,并且成群结帮,明抢暗夺,他们是无恶不作。我屠耐贞不幸,遇到这种下流的男人,他更投身在匪帮中,更想把妻子出卖,我逃不出他们手去了。可是妹妹你们放心,嫂嫂出身不是什么官宦大家的小姐,我不过是一个江湖保镖的女儿,可是我爹爹是一个硬铮铮的汉子,在镖行吃了一生,遍地全是朋友。 “老头子一生没挣到别的,就是到处受人敬仰。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虽说他老人家自己做了错事,把我嫁了这样个丈夫,可是我也不能养老送终。尽了我做女儿的心。如今遇到这种非常事,妹妹你们的去处,我自有打算,我一身的事,只要解决了,往后不论如何,也不至再有祸事了。妹妹你们也得认命,二位老人家,只好由妹妹们支持着,把他们养老送终,可是你们姐儿两个也得明白,他们老夫妇也不会再多活下去,一个已经是半死的人,婆母她更是懦弱无能,儿子走了,儿媳妇身遭惨祸,剩下一群孤弱,他们还会活下去么? “事情逼迫到这儿,妹妹们只好往开处想,你们千万别和我做一样的打算,你们还是闺中少女,比不得我这半老妇人,你们要匪徒动了一手指,再死也不干净了。我打算叫你们明天一早把我这两个冤家带着投奔殷家集,暂时倚靠殷志谦老伯,也不必跟他们说这种丢人现眼、连姓蒋的祖宗脸面全丧尽的事。只告诉殷老伯,因为父亲病体缠绵,过于苦恼,现在由我送他们到长安去医治,只剩下你们姐妹俩没人照应,所以投奔到殷老伯来,暂时在他那里住些日。我想这么说,殷老伯和父亲是多年世交,总不会不好好收留你们。现在只有这么办,妹妹你们想,你们若是不走,留在家中,眼前这场大祸,把你们姐儿两个的命饶上,不也是于事无济么?” 慧珠和慧娥听了这番话,惨然说道:“嫂嫂,你把事情也不可看滞了,依我们说,要走大家一同走。我爹爹虽没有多少朋友,可是像长安一带,所有的行商,差不多全和爹爹有交情,索性咱们全家离开中郎驿,把这场大祸脱过去,将来再回来,嫂嫂你为我们姐两个还是忍耐一些吧!” 屠耐贞惨然说道:“傻妹妹,你们这种想法,实不能那么办了。现在我这万恶的丈夫,他安心把我卖掉,我走到哪里不易逃出他手去。那个匪徒已经亲口说出,他们是关中五恶,他们在这一带,扰乱多年,官家全奈何他们不得。他们既具这种恶念,何况今夜我已经和他翻了脸,他定要把你这苦命嫂嫂得到手中,才肯甘心,真若是能走的话,我很可以投奔我爹爹那里,他老人家足可以保护我。只是妹妹你们想:我爹爹偌大年纪,我这做女儿的出嫁到中郎驿,不能尽一点孝心,如今自信命苦,遇到这种不良善丈夫,我再把这伤心事,摆到老爹爹面前,我于心何忍?现在我已经铁了心,任凭贼人把我怎样,我自己的罪孽我自己去受,我不能连累我爹爹了。妹妹们,依着嫂嫂的办法,天亮后赶紧地走吧。” 慧珠拉着了屠耐贞的手,恨声说道:“嫂嫂,你不必为难,我也看出来了,这是姓蒋的家门无德,出了这种败坏家风的子弟,闹到现在这种情形,我算看透了,我们这一家人到这时算完。嫂嫂你是外姓人,遇到这种丈夫,自己认命,不肯说一句怨言,我们姐儿两个,跟他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临到我们头上,跟着遭了横祸,我们是命里该当。不过本身遭到这种事,嫂嫂你这些年也看出来,我们姐妹两个虽称不起是千金小姐,不过我们准能守女儿的本分,多一步不敢走,多一句不敢说。我没念过书,没看过烈女传,我们只知道守女儿家的规矩,我们从小长起来,敢说是没做过一点悖情悖理的事。现在家中居然发生这种人伦惨变,我们认为这是前生的事,现在是死生各听天命,我们姐儿两个死在姓蒋的门中,一家全毁在匪人手中,那算命里该当,我们哪儿亦不去了。” 说完了这话,这姐儿两个竟哭起来。 屠耐贞的心意,实想着把这两个心爱的小姑子,把她们救出去,保全她们清白的女儿身。自己心中如同刀绞,本不能再解劝别人,不过个人打算好,要做出平常女子不能做的事,竭力地抑制自己的悲愤,软语温言,百般劝慰。只是这两个小姑子,亦是天生烈性,伤心胞兄蒋鹏飞不念父母养育之恩,不念夫妻恩爱之情,不顾父子天伦之爱,不念同胞兄妹之义,一个良家子弟变成了禽兽的心肠。遇到这种哥哥,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味?所以也铁了心,不肯离开家中。这姑嫂三人,哭一阵,说一阵。 四处的鸡声报晓,天也就快亮了,露水沾衣,身上全是潮湿的,满不觉得了。 屋中的桂儿醒来,他哭起来,找他娘。 屠耐贞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向两个小姑子说道:“妹妹们,这样不体谅嫂嫂的心,叫我可没有法子了。祸已临头,我只有一身两手,叫我顾得了谁?妹妹们,回到屋中,还是自己想想,能保全还是躲避为是。” 慧娥说道:“嫂嫂,你得原谅妹妹们,我们的心对得起你,咱们任什么不必说了。” 桂儿哭得厉害,屠耐贞只好走进屋中。 慧珠、慧娥亦回转后面。 屠耐贞哄着桂儿,略憩息片刻,反倒强打着精神,照样地起来,梳洗收拾,好似把夜间的事全忘掉。到后面看了看翁姑,见公爹还是喜喜欢欢地问长问短,婆母也和自己商量这开门七件事。 屠耐贞痛心到极点,见公婆这样越发地难过,心想:“做父母的养儿一场,他不图上进,不行正道,胡作非为,总还有败子回头之日,他只要回心转意,做老人家的,总可以落个好结果。这真是姓蒋的无德,儿子变成这样,无法挽救,只怕你们这老夫妇死无葬身之地了。像这老夫妇,一生没做过恶事,怎样会落到这个结果,这真把人恨死,这真是问天天不语,唤地地无声。大数临头,我这做儿媳的虽有心保全你们老夫妇,但是我自身全不能保,我可顾不得你们了!” 屠耐贞心中一转念这些事,再不能和公婆说那些家常事了,假说自己头痛,赶紧退出屋来。又到慧珠、慧娥屋中,两个妹妹每天起得最早,今天天顶现在竟自没出屋,门也没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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