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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屠耐贞道:“可是有人已经蹚进来要动你这里?”

  张璧却摇摇头道:“不必问了,事情转危为安,我们这里错非有泄机卖底之人,他是不易就蹚进来,所以昨夜间三百多名官兵,整整折腾了一夜,被我们把他引出二十里地去。傻小子们,整夜地奔驰,不止于不能邀功受赏,恐怕他们全没法子回去交代了。”

  屠耐贞也不细问他,这样又安然过了三四天光景,只是不着确实信息,也不知那蒋鹏飞是隐匿在别处,不肯和自己见面,还是已经被他们杀害了。越是这样,屠耐贞越发地行为谨慎,不敢稍有疏忽大意,落在他们眼中,自己颇显得安心认命,不再做一点别的念头。那飞天虎张璧,看头上所受的伤痕,还是十分重,将养了四五天的工夫,这才渐渐地右臂能够动作,可也不如平常那么利落。赶到又过了两天,他渐渐地有时候整天整夜出去了。

  屠耐贞这些日来,把附近的院形已然察看得明明白白,知道不止于门户守护的匪党,远处不时还有监视之人。

  屠耐贞遂在他两三次不回来的和平时一样,反倒十分谨慎起来,多一句话不向崔婆子说,多一步不向外边走。这种情形,张璧知道得清清楚楚,渐渐地对于屠耐贞有些放松了,不像先前监视得那么严厉。这天张璧直到晚间,并没回来,并且在暗中听得把守门外的两个匪党,口中流露出来,他们今夜要做一水很好的买卖,只要这次顺利地把买卖捡下去,山里的弟兄,三两月中不用出去,全是够挑费。可是这回的事主十分扎手,这看弟兄的运气了。

  屠耐贞知道他们今夜全已下山去捡买卖,她要趁这个机会,一查这匪巢中的虚实,和蒋鹏飞是否还在人世。两个匪党把守在屋门前,他们不离这里,这是很危险,虽则有后窗可以出入,但是稍一有了声息,自己就算毁了。

  屠耐贞仍然按着每夜的时候歇息下,自己是欲行又止,拿不定主意,可是外面依然一阵阵风刮到窗上,只听他两人道:“你看天气变得多快,天夕时太阳还那么晴朗朗的,忽然把天气变了,非有雨不可了。赶紧把雨衣雨帽拿来,别等着雨真下起来,想抓什么抓不着了。”

  那个匪党竟答应着往前面走去。

  屠耐贞自己一咬银牙,铁了心肠,要趁这个机会闯出去看看,倒是把这五丈岭的匪巢看个明白,更打听自己那丧心病狂的丈夫下落。

  外面雨已经下起来,风一阵阵往窗上打。

  屠耐贞轻轻把后窗掀起,这个时候真好,虽则稍有声息,也不至于就被外面把守的匪党听见。

  屠耐贞可是手无寸铁,明知道飞天虎张璧只要一回来,自己是非死在他手中不可。轻轻翻出窗外,认定了今夜也就是个人拼命的时候到了,就算是不被山中匪党撞见,身上全淋湿了,张璧回来,定也要看出破绽。事已至此,顾不得许多,遂在窗下略一停身,拢了拢目光,隐蔽着身躯,从暗影中转向前面。这时里面黑沉沉,有的地方虽有灯笼,被雨淋风吹早已熄灭。

  越过这片空地去,自己就这几日观察,大致地已经认出他这里的形势,顺着一条小道,直奔前面,越过一道山坡,这里正是这关中五恶聚集作恶之所,也就俗传所说盗窟中大寨的所在。这里所有房子里,全有灯光透露,可是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平时也有匪党们在外梭巡把守。在这种雨夜里,他们也不肯下这种辛苦,全各自溜进木板房中避雨歇息,他们所谓歇息,不过是饮酒赌博。

  屠耐贞见这排木板房前,孤零有一处两间房子的地方,里面时时发出笑声,这时,屠耐贞先要一查他们的动静,蹑足轻步,来到了这木板房子近前。这种建筑极为粗劣,用不着找门窗地方,往里张望察看,板墙上全有自行暴裂开的裂缝,往里面窥查,十分容易。

  屠耐贞仔细看时,这屋中一共有五个人,全是年轻力壮、粗暴犷厉的匪党,内中就有那个把守自己住房才到前面取雨衣、雨帽的匪徒。他们这五个人,三个在那里赌钱,两个坐在那里喝酒。只听一个说道:“老韩,你跑到这里搅和什么?五爷派你把守后面,看着那个雏儿,你可提防着,真要是把那个女人跑了,张五爷可不是好惹的,他把你皮揭了还未必饶得了你。”

  屠耐贞这才知道,取雨具来的这个匪徒,名叫老韩,他把一个酒瓶子送到口边,咕嘟咕嘟一气儿喝了有小半瓶,哈的一声喘了口气,把盘中大块的牛肉用筷子插起一块来送到嘴中,一阵乱嚼,顺着嘴角流着油,却听对面那人说道:“你这小子真不够朋友,老韩这才喝你半瓶子酒,你就给我添堵心,要不然全管你叫臭于,一点不差,说出话来,奸损刻薄,还总显着你是好意,小子别不放心,老韩明天白天下山准买五瓶好酒送你,到那时臭于应该说,五爷有的念其老韩,替他守着这个娘儿们,劳苦功高,定要有赏,别屈心,准是这样吧!”

  那个对面的醉眼也斜,把酒瓶子往老韩面前一推道:“鼠肚鸡肠,赃心烂肺,你这一辈子就在人手底下当一个小卒吧!你露不了脸子,二爷历来大仁大义,喝他一瓶子酒,算得了什么?跟当家的们出去得点油水来,把老韩你拿酒泡起来,全用不尽。现在可别想着了,你小子整天是胡吃闷睡,什么事看不出来,咱们这个垛子窑,眼看着就要完,关中五义在这一带,是多大的‘万儿’,自从五爷惦记上这个女人,弄了个落花流水,死的死,亡的亡,把三爷烟消火灭地毁在中郎驿,二当家的、四当家的,挂了那么重的彩回来,总瓢把子和张五爷闹了意见,现在就算离心离德。

  “这几天的情形,你看不出来么?在墙倒一齐推,破鼓万人捶,前几天险些个被人把这里挑了,张五爷更无心做买卖,总瓢把子更负了气,单人独骑连着撂了这几案。风声很紧,听说官家已经要用整份的力量,非把咱这个老巢翻翻个儿不算罢手,只为今天总瓢把子下山做买卖,跟五爷险些没说翻了。张五爷自知理亏,这才赶去接应,这场事不定怎么样,你小子懂得什么?敞开儿乐吧!别在于二爷面前装不错的了,哥儿们说是说,笑是笑,酒也足了,菜也吃尽了。我明天卖裤子去,你不用管,赶紧去看守那个女人,为什么为这些闲找乐儿的事,在当家的面前落了不是,还有咱们的好么?”

  那个老韩晃晃荡荡,这才站起,口中却在骂着,“你是一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说了八个不在乎,临末了告诉老韩你明天得卖裤子,小子,咱们明天见。”

  那个姓于的匪徒不住地笑着道:“这可是你说的,明天见,你请客。”

  那老韩已经抓着雨衣、雨帽,他都不穿不戴,脚步踉跄撞出门去。

  屠耐贞听到这种情形,关中五恶分明是自己人先生猜忌,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这正是他自取灭亡之兆。可是不管他怎样,我那万恶的丈夫,究竟落到哪里呢?自己方要离开这里,往那迎面木板房中再探查一番,听得里面聚赌的人,一阵哗笑,这种粗暴的匪徒,他们不开口则已,开口就先骂上两句。听得有声音很尖锐地说道:“臭于,你别搅我,我六两银子,七吊钱,完全输尽,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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