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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章奏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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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治要上殿札子〔治平元年七月十八日上〕 臣闻舜与皋陶赓歌相戒,以明良为美,以丛脞为非。盖以王者奄有四海,君临亿兆,若事无巨细,皆以身亲之,则所得至寡,所失至多矣。古语有之曰:“察目睫者不能见百步,察百步者亦不能见目睫。”非不欲兼之,势不可也。是以明王总其大体,执其枢要,精选贤能,任以百职,有功者赏,有罪者诛。故处躬不劳,而收功甚大,用此道也。臣伏见陛下自亲政以来,厉精求治,孳孳不倦,未明求衣,日昃不食,虽大禹之勤劳,文王之懿恭,无以过此。然而政有本末,事有细大,举其纲则百目张,挈其领则众毛理。臣愿陛下先其本,后其末,急其大,缓其细。择人而任之,此政之本也;赏善而罚恶,此事之大也。 陛下当先察群臣之邪正,与其材能之所堪,然后思天下有某事不治者,当使某人治之。其公忠勤恪、功效显著者,劝之以厚赏;奸回惰慢、无功败事者,威之以严刑。如是,则万事无不举,兆民无不安,陛下可以高拱无为,而名配尧舜矣。至于簿书之烦碎,文法之微密,钱谷之出纳,体例之有无,此乃群臣百吏之所守,非陛下所当留意也。陛下若舍彼而取此,则臣恐徒有大禹之勤劳而不获其功,文王之懿恭而不见其治也。臣以献替为职,遇陛下勤政之初,虚心求谏,此乃千载一时,诚不敢以细末之事烦污聪明。伏望陛下深思此道,乃自古及今致治之大本,勿以为迂阔陈熟之言而忽之,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言程戡施昌言札子〔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八日上〕 臣窃闻近者夏国屡起事端,边境之变,不可不备。为备之要,在于择帅。伏见鄜延路经略使程戡资性奸回,泾原路经略使施昌言老病昏昧,皆以斗筲罢愞之才,当折冲御侮之任。平居之时,未见有阙,一旦警急,必败大事。譬如开门揖盗,以肉餧虎,臣窃为国家危之。伏望朝廷早择智勇之将,以代其任,二人并除致仕,以安边境之民,戒偷禄之臣。取进止。 ▼言任守忠札子〔治平元年七月十八日上〕 臣窃闻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任守忠擅取奉宸库金珠数万两,献遗中宫,自以为功,仍受中宫赏赐。外议籍籍,无不骇愕。伏以守忠从来罪恶极多,不可遽数。陛下体元继统,圣政方新,守忠曾无畏惮,益恣巧谄,公取官物,自眩私恩,赞导椒房,首为侈靡,既求权宠,又分厚利。奸邪之臣,无大于此。伏望陛下特发神断,以守忠付所司,穷治所犯,明正典刑,以示天下。取进止。 ▼言任守忠第二札子 臣近曾上言任守忠奸邪事迹,乞正典刑,未闻施行。臣案守忠怀奸罔上,谄佞贪惏,窃弄权柄,固非一日,专为谗慝,交构两宫,狡诈反复,陛下所知。若非先帝圣明,皇太后仁慈,则社稷可忧,天位不安。今又盗取库物,曲求容媚,教中宫为不顺,陷陛下为不义,此而不诛,典刑安用?据守忠罪恶,臣久合奏陈,但以陛下践阼之初,天威未振,欲望陛下亲发英断,戮此大奸,使内外之臣,莫不震肃。 今圣恩容贷,已及岁余,外议皆言守忠以谄佞之故,受陛下宠遇,过于先帝之时。臣备位谏官,不敢塞默。守忠职在宫禁,久专威福,若不早除,恐别生事。伏望陛下如臣前奏,速以守忠付所司,穷治所犯,肆之市朝,以副天下之望。取进止。 ▼言任守忠第三札子〔次日,守忠除保信军节度副使,蕲州安置。〕 臣近者两次上言任守忠奸邪事迹,乞正典刑,至今未闻施行。臣迫于忠恳,不能自已。 窃见守忠早以小臣获事先帝,幸蒙奖抜,荣禄俱极,日侍左右,不能以忠言正道补益万分,专以诙谐谄谀苟求悦媚,其罪一也。 总领近侍,委之差遣,而陵忽同列,与夺自恣,附已则爱悦,逆意则憎疾,援引亲党,排抑孤寒,任情狥私,略无顾避,其罪二也。 从来所受俸禄赏赐亦为不少,而资性贪惏,老而益甚,盗窃官物,受纳货赂,金帛珍玩溢于私家,第宅产业甲于京师,聚敛之心,曾无纪极,其罪三也。 交结朋援,专权据势,纵逞胸臆,妄行威福。所爱者,虽有大罪,掩盖不言;所恶者小有瑕疵,纠擿成事。使宫禁之内,侧足屏息,畏惮守忠,无以为比。其罪四也。 濮王之薨,守忠监护葬事,卖弄国恩,轻蔑皇族,乘其有丧,丐夺财物,所得甚多,终不满意,遂诬长子宗懿以为不孝,使被谴谪,感愤成疾,以至没身不能自雪。其罪五也。 先帝以春秋寖高,未有继嗣,深思宗庙生民之重,属意圣明,固非一日。而守忠阴蓄奸心,沮坏大策,深忌国家立长立贤,自欲于仓猝之际,居中建议,择幼弱昬懦之君,以邀大利,如有唐之季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赖先帝聪明,卓然远览,断志不疑。不然,则太平之业,几坠于地。其罪六也。 及陛下既为皇子,守忠内怀忧惧,日于先帝之前,离间百端,隔绝内外,进对甚希。使先帝为陛下之父,不得施为父之恩;陛下为先帝之子,不得展为子之亲。其罪七也。 及先帝晏驾,陛下纉统,不幸遇疾,皇太后权同听政。守忠乘此之际,大逞奸谋,窥伺语言,撰造事迹,往来革面,进退异辞。使皇太后以文母之慈,不免投杼之疑;陛下以曾、闵之孝,立有负恩之谤。交构两宫,遂成深隙,计其阴谋,无所不至。赖皇太后聪明,确然执义,不可倾移。不然,祸变之兴,岂可具道!其罪八也。 及圣体既安,皇太后恭还大政,守忠不劝导陛下以勤修子道,承颜顺意,报答盛德,恢广令誉。而相时随势,斗异炎凉,欲诈输新忠,以巧遮旧恶,用昔时谗陛下之计,为今日谗皇太后之辞。虽陛下未必听受,而使皇太后闻之,不能不以介意,终日涕泣,悒怏成疾。守忠但欲左右反复,自为身谋,并不顾天下之人议陛下之善恶。其罪九也。 皇后正位尚新,天下耸观令德。守忠辄为皇后画策,并不禀问皇太后,矫传教旨,开祖宗宝藏,擅取金珠数万两以献皇后。既取悦一时,又坐享厚赐,逆妇姑之礼,开骄侈之源,使皇后受其恶名,而已身收其重利。为臣奸邪,孰甚于此!其罪十也。 守忠有大罪十,皆陛下所亲见,众人所共知。其余欺谩为奸,恣横不法,事类繁多,不可胜言,诚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伏望陛下尽发守忠之罪,明示四方,斩于都市,以惩奸慝。取进止。 ▼言内侍差遣上殿札子〔治平元年上〕 臣向时上殿,伏见陛下宣谕,以内臣差遣并一切委之都知司。臣当时已曾奏陈,以为非便。今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任守忠恃此权势,背公立私,奉之者坐获进擢,忤之者立致排摈,威福之柄,尽在其手。遂使宫禁之中,畏惮其人过于人主,罪盈恶积。幸赖陛下神断,已斥而去之。然傥不收还威福之柄,则是去一守忠,生一守忠,终无益也。臣愚伏望陛下自今日已后,除内臣常程差遣依旧令都知司定差外,其勾当御药院、内东门、龙图、天章阁、后苑、化成殿、延福宫等处,及非时差管勾里外要切公事之人,并乞陛下亲加选擢,试之以事,观其为人,忠谨有功者,则加赏拔,奸邪不职者,则加贬退,不必一一勘会资序,检寻体例。如此,则谁不怀德畏威,输忠竭力?岂独内臣而已,虽外朝之人臣,亦可用此道而治也。取进止。 ▼贡院乞逐路取人状〔治平元年上〕 准中书批送下知封州柳材奏,欲乞今后南省考试进士,将开封国学锁厅举人试卷衮同糊名。其诸道州府举人试卷,各以逐路糊名,委封弥官于试卷上题以在京逐路字,用印送考试官。其南省所放合格进士,乞于在京逐路以分数裁定取人。所贵国家科第,均及中外。如允所请,伏乞下两制详定者。右谨具如前。 当院今将簿籍勘会近岁三次科场内,嘉祐三年国子监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一十八人,及第者二十二人,约五人中取一人。开封府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百七十八人,及第者四十四人,约六人中取一人。河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五十二人,及第者五人,约三十人中取一人。京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五十七人,及第者五人。梓州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六十三人,及第者二人,并约三十一人中取一人。广南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九十七人,及第者三人,约三十二人中取一人。荆湖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六十九人,及第者二人,约三十四人中取一人。广南西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三十八人,利州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三十六人,夔州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十八人,及第者各只一人。河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四十四人,全无人及第。 嘉祐五年,国子监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八人,及第者二十八人;开封府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百六十六人,及第者六十九人,并约四人中取一人。京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五十人,及第者五人,约三十人中取一人。荆湖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六十九人,及第者二人,约三十四人中取一人。广南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八十四人,及第者二人,约四十二人中取一人。河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四十一人,陕西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二十三人,及第者各只一人。荆湖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十四人,广南西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六十三人,夔州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三十二人,并全无人及第。 嘉祐七年,国子监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一十一人,及第者三十人,约四人中取一人。开封府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三百七人,及第者六十六人,约五人中取一人。荆湖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六十八人,及第者二人,约三十四人中取一人。陕西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二十四人,及第者二人,约六十二人中取一人。河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一百五十四人,河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四十五人,荆湖北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十三人,及第者各一人。广南东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七十七人,广南西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六十三人,利州路得解及免解进士共二十八人,并全无人及第。以此比较,在京及诸路举人得失多少之数,显然大段不均。盖以朝廷每次科场所差试官,率皆两制、三馆之人,其所好尚,即成风俗。在京举人,追趋时好,易知体面,渊源渐染,文采自工,使僻远孤陋之人与之为敌,混同封弥,考较长短,势不侔矣。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言虽微陋之处,必有贤才,不可诬也。是以古之取士,以郡国户口多少为率,或以德行,或以材能,随其所长,各有所取,近自族姻,远及夷狄,无小无大,不可遗也。今或数路之中,全无一人及第,则所遗多矣。国家用人之法,非进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为赋、诗、论、策者,不得及第,非游学京师者,不善为赋、诗、论、策。以此之故,使四方学士皆弃背乡里,违去二亲,老于京师,不复更归。其间亦有身负过恶,或隐忧匿服,不敢于乡里取解者,往往私买监牒,妄冒户贯,于京师取解。自间岁开科场以来,远方举人,惮于往还,只在京师寄应者,比旧尤多。国家虽重为科禁,至于不用荫赎,然冒犯之人,岁岁滋甚。所以然者,盖由每次科场及第进士,大率是国子监、开封府解送之人,则人之常情,谁肯去此而就彼哉? 夫设美官厚利进取之途,以诱人于前,而以苛法空文禁之于后,是犹决洪河之尾,而捧土以塞之,其势必不行矣。《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国家设贤能之科,以俟四方之士,岂可使京师诈妄之人独得取之?今来柳材所起请科场事件,若依而行之,委得中外均平,事理允当,可使孤远者有望进达,侨寓者各思还本土矣。难者必曰:国家比设封弥、誊录,以尽至公,其诸路举人所以及第少于在京者,自以文艺疏拙,长短相形,理宜黜退。今若于封弥试卷上题在京、逐路字号,必虑试官狥私者因此得以用情。是大不然。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以弼谐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拊循州县;其次方略勇果,以扞御外侮;小者刑狱钱谷以供给役使,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济万事邪?然则四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余所长,有益于公家之用者,盖亦多矣,安可尽加弃斥,使终身不仕邪? 凡试官挟私者,不过狥其亲知乡党。今虽题逐路字号,若试官欲狥其亲知,则一路之人共聚一处,不知何者是共亲知。若欲狥其乡党,则一路之中所取自有分数,岂敢偏于本路剩取一人?以此言之,虽题逐路字号,试官亦无所容其私也。今欲乞依柳材起请,今后南省考试云云,裁定取人。若朝廷尚以为有所嫌疑,即乞令封弥官将国子监、开封府及十八路临时各以一字为偏傍立号。假若国子监尽用“乾”字,开封府尽用“坤”字,京东路尽用“离”字,京西路尽用“坎”字为偏傍,其余路分并依此例。委知贡举官于逐号之中考校文理善恶,各随其短长,每十人中取一人奏名。其不满十人者,六人以上亦取一人,五人以下更不取人。其亲戚举人别试者,缘人数至少,更不分别立号,只依旧条衮同封弥,分数取人。其合该奏名者,更不入南省奏名数内。如允所奏,乞降指挥下贡院遵守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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