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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章奏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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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罢陕西义勇札子〔治平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上〕 臣传闻朝廷差陕西提点刑狱陈安石,于本路人户三丁之内刺一丁充义勇,不知虚实。若果如此,大为非便。臣窃意议者必以为河北、河东皆有义勇,而陕西独无。近因赵谅祚寇边,故欲广籍民兵,以备缓急,使之捍御也。臣伏见康定、庆历之际,赵元昊叛乱,王师屡败,死者动以万数。国家乏少正军,遂籍陕西之民,三丁之内选一丁,以为乡弓手,寻又刺充保捷指挥,差于沿边戍守。当是之时,闾里之间,惶扰愁怨,不可胜言。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官中既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陕西之民,比屋凋残,至今二十余年,终不复旧者,皆以此也。其谋策之失,亦足以为戒矣。 是时河北、河东边事稍缓,故朝廷但籍其民以充义勇,更不刺为军。虽比之陕西保捷为害差小,然国家何尝使之捍御戎狄,得其分毫之益乎?今议者但怪陕西独无义勇,不知陕西之民三丁之内已有一丁充保捷矣。自西事以来,陕西困于科调,比于景祐以前,民力减耗三分之二。加之近岁屡遭凶歉,今秋方获小稔,且望息肩,又值边鄙有警,众心已揺。若更闻此诏下,必大致惊扰,人人愁苦,一如康定、庆历之时。是贼寇未来,而先自困弊也。况即日陕西正军甚多,不至阙乏,何为遽作此有害无益之事,以循覆车之辙也?伏望朝廷审察利害,特罢此事,诚一方之大幸。取进止。 ▼乞罢陕西义勇第二上殿札子 臣近曾上言,乞罢刺陕西义勇事,未审朝廷曾与不曾别为商量?臣前次上殿,乞陛下留意备边。所谓备者,非但添屯军马、积贮粮草而已,在于择将帅而修军政。今将帅不才者未闻有所更改,军政颓弊者未闻有所振举,而忽取腹内州军之民,尽刺以为兵,外人闻之,无不骇愕。今陕西沿边正军动以万数,朝廷若能择有方略胆勇之人以为将帅,使之简去疲弱,选取精鋭,勤加教习,明行赏罚,则虽欲取银、夏而税其地,擒赵谅祚而制其命,有何所难?况但止其钞盗乎?今朝廷不孜孜以将帅军政为急,而无故籍耕桑之民,使之执兵,徒有惊扰,而实无所用,臣不知谁为陛下画此策也。 昔康定、庆历之间,朝廷以元昊犯边,官军不利,已曾籍陕西之民以为乡弓手。始者明出敕榜云:“但欲使之守护乡里,必不刺充正军,屯戍边境。”榜犹未收,而朝廷尽刺充保捷指挥,令于边州屯戍。当是之时,臣丁忧在陕,备见其事。民皆生长太平,不识金革,一旦调发为兵,自陕以西,闾阎之间,如人人有丧,户户被掠,号哭之声,弥天亘野,天地为之惨凄,日月为之无色,往往迯避于外。官中絷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鬻卖田园,以充购赏。暨刺面之后,人员教头利其家富,百端诛剥,衣粮不足以自赡,须至取于私家。或屯戍在边,则更须千里供送。祖父财产,日销月铄,以至于尽。 况其平生所习者,惟桑麻耒耜,至于甲胄弩槊,虽日加教阅,不免生疏。而又资性戆愚,加之畏懦,临敌之际,得便即思退走,不惟自丧其身,兼更拽动大阵。自后官中知其无用,遂大加沙汰,给与公凭,放令逐便。而惰游已久,不复肯服稼穑之劳,兼田产已空,无所复归,皆流落冻馁,不知所在。长老至今言之,犹长叹出涕,其为失策,较然可知,足以为后来之戒,而不足以为法也。今朝廷虽云所籍之民止刺手背,农隙之时,委州县召集教阅,只在乡里,不令戍边。而民间惩往年之事,必大兴讹言,互相惊扰。朝廷号令失信,前后已多,虽州县之吏遍至民家,面加晓谕,亦终不肯信。逃亡避匿,刑狱必繁,怨嗟之声,周遍一方,足以动揺群心,感伤和气。 若使分毫有益于国,亦无所顾。此有害无益,显然明白,近在目前。设使教习得成,一旦谅祚大举入寇,边臣不能捍御,而使之深入三辅,东过潼关,乃欲驱此乌合村民以拒之,不亦难乎?此适足以取戎狄之笑而已。伏望陛下轸念生民,深察得失,其刺义勇事,早赐寝罢。取进止。 ▼乞罢刺陕西义勇第三札子 臣累日前方闻朝廷有指挥,令陕西路拣乡村百姓充义勇。臣即时有奏札子,言其非便。昨日又上殿具札子,面有敷陈,奉圣旨,令送中书、枢密院商量。臣到中书、枢密院,方知此事拟议已久,敕下本路已近旬日。臣耳目疏浅,闻之后时,不能先事进言,是臣之罪。然臣闻之《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说命》曰:“无耻过作非。”今虽敕命已下,若追而止之,犹胜于遂行不顾,不可避反汗之嫌,而蹈迷复之凶也。百姓一经刺手,则终身羁縻,不得左右,人情畏惮,不言可知。康定年中拣差乡弓手时,元不刺手,后至庆历年中刺充保捷之时,富有之家犹得多用钱财,雇召壮健之人充替。今一切皆刺其手,则是十余万无罪之人永充军籍,不得复为平民。其为害民,尤甚于康定之时也。 臣窃料即今陕西之民,已狼狈惊扰,不聊生矣。若朝廷晏然坐而视之,曾不悯恤,使赤子嗷嗷,何所告诉?为民父母者,固当如是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今籍一路之民以为兵,可谓大事矣。而两府之外,朝士大夫无一人知者。一旦敕书既下,急如星火,严如雷霆,谁暇问其端倪,况敢言其非也。臣以备位谏官,既闻之后,不可畏避死亡,不为陛下力言之。若又弃忽其言,不为改更,则是今后朝廷号令有过误者,终不可复救也。如此,则恐非国家之福。臣愚伏望圣慈速降指挥下陕西路,其义勇且未得拣刺,别听候朝廷指挥。然后博延卿士大夫,更熟议其可否。果然有利于国,无害于民,徐复行之,何晩之有?取进止。 ▼乞罢刺陕西义勇第四札子 臣近日已三次上言,乞罢刺陕西义勇事,未蒙朝廷采纳。臣欲止而不言,则不忍坐视一路之民横受困苦,而自图一身之安,又恐迁延日久,则无及于事,是以不敢避斧钺之诛,继上封奏,为陛下极陈其害。臣比日以来,熟思此事,诚于民有世世之害,于国无分毫之利。何谓“于民有世世之害?”臣窃见河北、陕西、河东,自景祐以前,本无义勇,凡州县诸般色役,并是上等有物力户人支当。其乡村下等人户,除二税之外,更无大段差徭。自非大饥之岁,则温衣饱食,父子兄弟,熙熙相乐。 自宝元、庆历之间,朝廷因赵元昊叛乱,契丹压境,遂于三路乡村人户之中,不问贫富等第,但有三丁之家,即拣一丁充乡弓手及强壮。其时西边事宜尤急,寻将陕西一路乡弓手尽刺面充“保捷”指挥正军。其河北、河东事宜稍缓,遂只将乡弓手及强壮刺手背充义勇。自此三路之人,始骚然愁苦矣。其河北、河东之民,比于陕西,虽免离家去乡戍边死敌之患,然一刺手背之后,则终身拘缀。或欲远出干事,籴贱贩贵;或遇水旱凶荒,欲分房逐熟;或典卖田产,欲浮游作客,皆虑官中非时点集,不敢东西。又当差点之际,州县之吏,宁无乞觅?教阅之时,人员教头宁无敛掠?是于常时色役之外,添此一种科徭也。 若果如议者之言,无害于民,则民皆乐从,官中何必更刺其手背,以防逃窜乎?以此观之,义勇为害于两路之民,已可知矣。况陕西于庆历年中,民家已各丧一丁,刺充保捷,流落不归,今又取其次丁刺充义勇,不亦甚乎!朝廷近年分命朝臣遍往诸路,减省诸般色役,至于弓手、壮丁、解子、驿子之类,州县所不可阙者,亦皆减放,谓之宽恤民力。今乃无故一旦刺一路之民十有余万以为义勇,何朝廷爱之于前而忍之于后,悯之于小而忘之于大乎?且今日既籍之后,则州县义勇皆有常数,每有逃亡病死,州县必随而补之。则义勇之身既羁縻以至老死,而子孙若有进丁,又不免刺为义勇,是使陕西之民,子子孙孙常有三分之一为兵也。臣故曰于民有世世之害也。何谓于国无分毫之利?太祖、太宗之时,未有义勇,至于正军亦不及今日十分之一。然而太祖取荆湖,平西川,下广南,克江南;太宗取两浙,克河东,一统天下,若振槁拾遗,此岂义勇之力也哉! 盖由民政修治,军令严肃,将帅得人,士卒精练故也。康定、庆历之间,赵元昊负累朝厚恩,无故逆命,侮慢不恭,侵犯边境。朝廷竭天下之力以奉边鄙,刘平、任福、葛怀敏之师相继覆没,士卒死者动以万数。正军不足,益以乡兵,外府不足,继以内帑。民力困极,财物殚尽,终不能出一旅之众,涉区脱之地,以讨其罪,而不免含垢忍耻,假以宠名,诱以重赂,仅得无事。当是之时,三路新置乡兵共数十万,何尝得一人之力乎?以此观之,义勇无用,亦可知矣。贾谊有言曰:“前车覆,后车戒。”康定、庆历御戎之策,国家当永以为戒。今乃一一检当时体例而行之,是后车又将覆也。有难臣者必曰:“古之兵皆出民间,岂民兵可用于古而不可用于今乎?”臣则对曰:“三代之时,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车马,居则为比、闾、族、党、州、乡,行则为伍、两、卒、旅、师、军,为之长者,皆卿大夫也。” 唐初,府兵各有营府,不属州县,有将军、郎将、折冲、果毅以相统摄。是以令下之日,数万之众可以立具,无敢逃亡避匿者,以其纲纪素备故也。今乡兵则不然,虽有军员节级之名,皆其乡党族姻,平居相与拍肩把袂、饮博斗殴之人,非如正军有阶级上下之严也。若安宁无事之时,州县聚集教阅,则亦有行阵旗鼓、关弓彍弩,坐作呌噪,真如可以战敌者。彼若闻敌寇大入,边兵已败,边城不守,敌骑杀掠蹂践,卷地而米,则莫不迎望风声,奔波迸散,其军员节级将鸟伏鼠窜,自救之不暇,岂有一人能为县官率士卒而待寇乎?以臣观之,此正如儿戏而已,安有为国家计,惊搔一路之民,使之破家失业而为儿戏之事乎?臣故曰“于国无分毫之利也。”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黑,伏望陛下不以臣愚贱而忽其言,少留听察,其刺陕西义勇事,早赐寝罢,则一方幸甚。取进止。 ▼乞罢刺陕西义勇第五上殿札子 臣近者已曾四次上言,乞罢刺陕西义勇,别白利害,极其恳恻,终未蒙省察。方今陕西一路之民,小大老幼,如在汤火之中,而朝廷晏然,略无拯救之意。臣职在箴谏,安可塞默?不敢广有援引,以烦圣听,请以目前显验言之。今建议以义勇为便者,必曰:即日河东、河北不用衣粮,而得胜兵数十万,皆教阅精熟,可以战敌。又兵出民间,合于古制。臣请言其不然。彼数十万者,虚数也;教阅精熟者,外貎也;兵出民间者,名与古同而实异也。何以言之?河北、河东州县既承朝廷之意,各拣刺义勇,只求数多。据帐籍言之,诚有数十万之众矣。若万一敌寇在近,官中急欲点集之时,则一人不可见矣,岂非虚数乎?平常无事州县教阅之日,观者但见其旗号鲜明,钲鼓备具,行列有序,进退应节,即叹美以为真可战敌。殊不知彼皆队舞聚戏之类,若闻胡寇之来,则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岂非外貌乎?古者兵出民间,民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处则富足,出则精鋭。今既赋敛农民之粟帛以赡正军,又籍农民之身以为兵,是一家独任二家之事也。如此,民之财力安得不屈?岂非名与古同而实异乎? 以臣愚见,河北、河东已刺之民,犹当遣放,况陕西未刺之民乎?陛下欲知利害之实,何不试召建议者而问之曰:河北、河东自置义勇以来,敌寇凡几次深入,至腹内州军,用义勇拒战,而敌寇败退。今既有义勇之后,三路正军皆可废而不用乎?若果然敌寇曾深入,因得义勇之力而败退,今来刺义勇之后,正军皆可废罢,此乃万世之长策也,愿陛下行之勿疑。若自置义勇以来,未尝经阵敌使用,今来虽有义勇,正军亦未可废罢,则何忍以十余万无罪之赤子,尽刺以为无用之兵乎?天生圣君,以为民也。民今如此,陛下岂可全不为之动心乎?臣之所言,尽于此矣。陛下若以为稍有可采,即乞早降指挥下陕西,令罢刺义勇,以救一方之民。若以为敕命已行,不肯遽改,即乞且免刺手背,候边事宁息,依旧放散,则民虽有一时搔扰之劳,犹免终身羁縻之苦。若以臣所言皆孟浪迂阔,不可施行,则臣之智识愚闇,无以勉强变更,不可久污谏诤之列。伏望圣慈特赐降黜,别择贤才而代之。取进止。 ▼乞罢刺陕西义勇第六札子 臣昨日上殿,为言乞罢刺陕西义勇事,陛下宣谕臣,以为命令已行。臣退而思之,不胜郁悒,终夕不寐,深痛陛下此言之失。臣案《周易·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祗,大也。盖言人谁无过,虽圣贤亦不能免。然圣贤皆能不远而复,故虽有小悔,不至于大,而终保元吉也。其上六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盖言失之已远,迷而不复,无事不凶,而人君尤甚。故孔子赞之曰:“迷复之凶,反君道也。”自古明圣之君,闻一善言而立为之变更号令者多矣,不可悉数。惟近岁大臣自知思虑不熟,号令已失,无以抑夺台谏之言,则云“命令已行,难以更改”,此乃遂非拒谏之辞。陛下新临大政,当求善无厌,从谏如流之时,而亦有此言,天下将何望焉?且唐室以前,谏议大夫、拾遗、补阙,皆中书、门下省属官,日与中书令、侍中侍于天子之侧,议论大政,苟事有阙失,皆得随时规正。 今国家凡有大政,惟两府大臣数人相与议论,深严秘密,外廷之臣无一人知者。及诏敕已下,然后台谏之官始得与知。或事有未当,须至论列,又云“命令已行,难以更改”,则是国家凡有失政,皆不可复救也。如此,岂惟愚臣一人无用于时,谏诤之官皆可废也。以臣所见,但当论其事之得失,言之是非,不当云“命令已行,不可改”也。 今陕西一路之民,小大遑遑,正如在汤火之中。若忽得朝廷指挥,云所有义勇且住拣刺,其已刺手背者,并给与公凭,放令逐便。是得出汤火之中,死而复生也。其谁不欢呼鼓舞,感戴圣恩?岂有一人云“命令已行,不当复改”邪?陛下万民之父母,万民,陛下之赤子。岂有父母误坠其子于井,而曰“吾已误矣”,遂忍不救邪?昔舜称尧之德曰:“稽于众,舍已从人。”仲虺称汤之德曰:“用人惟己,改过不吝。”臣愿陛下勿以先入之言为主,虚心平意,以察臣浅识。五次所言,果然为是为非。若其是欤,即公平降指挥,罢刺陕西义勇;若其非欤,即乞如臣前来所奏,特赐降黜,别择贤才而代之。所有命令已行之言,伏望陛下自今永以为戒,不可使天下闻之,塞绝善言之路也。取进止。 ▼乞降黜第一状〔治平元年十二月五日上〕 右,臣近日累曾上言,乞罢刺陕西义勇事,朝廷以言无可采,寝而不行。臣性识庸昩,不违大体,妄以狂瞽,烦渎圣明,章奏相继,至于五六,终不能少以愚诚感动天听。尸禄旷官,孰甚于此!臣实无颜尚居谏列,伏望圣慈察其无堪,早赐降黜。 乞降黜第二、第三、第四状〔阙〕 ▼乞降黜第五状 右,臣近曾四次进状,以言事不当,乞赐降黜,未蒙朝廷施行。今伏见知制诰钱公辅因缴纳王畴除枢密副使词头,责授滁州团练副使。臣窃以公辅所坐,止于柅枢密副使恩命。臣向来所言,乃是沮宰相大议。公辅密启于诏令未出之前,臣露章争执于诏令已行之后。公辅奏章止于一上,臣凡六次进札子,五次进状。以此校量,公辅罪轻,微臣罪重。轻罪犹蒙严谴,重罪安可不行?伏望圣慈详臣前后所奏,比钱公辅更于远小处责降,所贵圣朝刑典,行之均壹。 ▼乞降黜上殿札子〔治平二年正月九日上〕 臣近曾五次进状,以言事不当,乞赐降黜,未蒙朝廷施行。陛下之意,盖谓臣一言不从,遽求引去,太为容易。臣之愚心,非敢独为向来一事而已。臣闻为士者苟得位于朝,必能献可替否,致君尧舜,跻民仁寿。今臣备位谏职,三年有半,不能悉心竭忠,以补益明主,使国家纲纪濅以隳紊,百姓困穷,衣食日蹙,戎狄悖慢,军旅骄惰,比于臣未作谏官之时,未见有分毫之胜。然则臣之不材,较然可见,岂敢不自愧耻,尚窃宠荣?伏望圣慈依臣前奏,早赐责降。取进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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