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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八 章奏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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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养札子 臣窃闻近日陛下圣体甚安,奉事皇太后,昏定晨省,未尝废阙,非独群臣百姓之福,乃宗庙社稷之福也。陛下既为仁宗皇帝之后,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今濮王既没,陛下平生孝养未尽之心,不施之于皇太后,将何所用哉?臣闻君子受人一饭之恩,犹不忍负之,必思报答,况皇太后有莫大之德三,陛下岂可斯须忘之?先帝立陛下为嗣,皇太后有居中之助,一也。及先帝晏驾之夜,皇太后决定大策,迎立圣明,二也。陛下践阼数日而得疾,不省人事,中外众心惶惑失措,皇太后为陛下摄理万机,镇安中外,以俟痊复,三也。 有此一德者,则陛下子子孙孙报之不尽,况兼三德而有之。陛下所以奉养之礼,若有丝毫不备,四海之人其谓陛下为如何?天地鬼神其谓陛下为如何?此不可以不留圣心也。 今陛下已能奉养如礼,而臣复区区进言者,诚欲陛下戒之慎之,始终无倦,外尽其恭,内尽其爱,使孝德日新,令闻四达,以叶天下之望,保万世之禄而已。若万一有无识小人,以细末之事离间陛下母子,不顾国家倾覆之忧,而欲自营一身之利者,愿陛下付之有司,明正其罪,使天下晓然皆知陛下圣明仁孝,不负大恩,而谗倿不能间也。取进止。 ▼上殿札子 臣累曾上言,乞陛下加意奉养,躬亲万机。言辞拙讷,未蒙采纳。臣窃惟当今切务,无大于此,是敢不避斧钺,重有敷陈。至于奉亲之礼,报德之义,为君之职,访善之道,臣向来文字叙述已详,不敢复烦圣听,独以目前利害言之,陛下试详择焉。窃以皇太后,母也;陛下,子也。皇太后母仪天下已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入承大统,若万一两宫有隙,陛下以为谁逆谁顺,谁得谁失?又仁宗皇帝恩德在民,藏于骨髓,陛下受其大业而无以报之,则何以慰天下之望? 若陛下上失皇太后之爱,下失百姓之望,则虽有大宝之位,将何以自安?凡人主所以保国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故民畏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陛下即位将近期年,而朝廷政事,除拜赏罚,一切委之大臣,未尝询访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与夺。臣恐上下之人习以为常,威福之柄寖有所移,则虽有四海之业,将何以自固?位则不安,业则不固,于陛下果何所利乎?陛下必以为事皇太后之礼止如是亦不失矣;亲万机之务止如是亦无阙矣,臣窃以为不可。臣闻陛下昔在藩邸事濮王,承顺颜色,备尽孝道。凡宫中之事,濮王皆委陛下干之,无不平允。陛下事皇大后当一如濮王然后可,视天下之政,当一如宫中之事然后可。况濮王之亲,以恩,皇太后之亲以义,其奉养之谨,非特有所加,则无以取信也。 宫中之事小,天下之事大,其听断之勤,非特有所加,则无以致治也。傥奉养极其谨,听断极其勤,则陛下仁孝之名,流于万世,英叡之德,达于四表,宗庙永安,子孙蒙福,于陛下有何所害,而久不肯为哉?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黑,取舍之易,有如返掌。陛下今日回意易虑,犹为未晚。若固守所见,终无变更,臣恐日月浸久,衅隙愈深,不可复合,威权已去,不可复收,后虽悔之,亦无及已。臣受国家累世大恩,不敢爱死,为陛下极陈社禝之计,肝胆所蓄,尽此而已。伏望陛下少留意察之。取进止。 ▼又札子 臣近以私恳,求乡便一州,伏蒙圣恩,令宰臣宣谕,以臣向所言事,略皆施行,令臣且在谏院供职,未得求出。臣以驽下之质,生于盛明之世,得备谏官,为幸已大。况陛下谦恭接下,容受直言,此乃愚臣千载一遇,毕命报国之秋,岂愿离去左右,自弃于疏远之地?诚以父母坟墓,久不展省,人子之心,遑遑不安,所以有此陈乞。今忽奉圣旨宣谕如此,臣惶恐惭懅,无地自容,夙夜循省,进退维谷。臣窃惟向时所言,欲陛下以事濮王之礼事皇太后,又欲陛下延访群臣,躬亲政事。今陛下虽奉事皇太后加于往日,犹未及事濮王之时承颜顺意,曲尽欢心也。虽省览庶政,犹未尝访问群臣,讲治乱之切务也。 陛下若以二者为止当如此,则两宫之意,无由和洽,万机之务,无由治辨,祸乱之原尚在,太平之期尚远,臣虽日侍丹扆,有何所益?陛下若奉养之礼,日增月益,访求治道,勤劳不倦,使慈母欢欣于上,百姓安乐于下,则臣虽在远方,亦犹在陛下之侧也。臣闻为人子者,事其亲而亲不悦,不敢怨也。退而自责曰:我之爱不至欤?爱至矣而犹不悦,则曰:我之礼不恭欤?礼恭矣而犹不悦,则曰:我之诚不尽欤?诚既尽矣,则大孝之名,达于四海,通于神明。神明且犹助之,而况人乎? 臣又闻为人君者,视天下有一事不治,以为已过,有一民失所,以为已忧。天下已安已治矣,犹复思将来之患而豫防之。天下未尝无事也,在人君思与不思而已。苟思之则治安,不思则乱危。陛下傥能以此二者自勉,则臣安敢废公家之急,而徇私家之务乎?取进止。 ▼永昭陵寺札子 臣窃闻近有中旨,于永昭陵侧别建一寺,未知信否?若果如此,窃恐不可。何则?宣祖、太宗三陵共有一寺,若独于真宗、仁宗各置一寺,则是尊奉之礼踰于祖宗,岂特于体理不顺,为朝廷阙失,亦是违先帝之孝心也。议者或谓三陵共在一处,永定、永昭相去稍远,以此须别建一寺。凡臣僚之家,无人守坟,乃于坟侧置寺,啖以微利,使之守护种植而已。至于国家守卫山陵,有司备具置寺之处,何较近远?若云资荐求福,则死生之际,人不能知,释氏所言,虚实难验。使亡者冥然无知,则资荐之事,有何所益?果然有知,如释氏所言,则仁宗皇帝宽慈恭俭,好生恶杀,恩浃四海,泽被万物,岂待别置一寺,更度数僧,然后得生天堂乐处也?且仁宗皇帝晚年,诏天下无名额寺屋及百间者,并特与名额,计创添寺额千有余处。据此功德,宜享寿考无疆之福,而数月之间,宫车晏驾。以此验之,佛不能为人之福,岂不显然?此皆皇太后与陛下所亲见也。 今自国丧之后,支给赏赐,供奉山陵,帑藏空虚,赋役烦多,百姓罢弊。京西去秋不稔,春复少雨,正是朝廷宵衣旰食存恤之时,乃复兴此无名之役、不急之费,诚非中外所望也。若万一有益于先帝,群臣岂敢爱惜?今逆礼伤孝,蠧财劳人,但使僧徒及监修之人因此为名,妄求恩泽,以广徼幸之路,臣窃为朝廷不取也。伏望陛下与皇太后深思当今切务,汲汲于富国安民,息此无益之事,以副天下之望。其永昭陵寺,只乞依前来指挥,更不别置。取进止。 ▼贡院定夺科场不用诗赋状 准中书送下天章阁待制、判国子监吕公著札子:臣闻以言取人,固未足以尽人之才。今之科场,格之以辞赋,又不足以观言。国家承平日久,文物至盛,学者莫不欲宗经向道,至于浮华博习,有不得已而为之者。先帝察取士之弊,尝集近臣之论,形于诏文,则曰:本学校以教之,然后可以求其行;先策论,则辨理者得尽其说;简程式,则闳博者颇见其才。虽丁宁申谕,而有司不能奉行。窃闻昨来南省考校,始专用论策升黜,议者颇以为当。臣犹恐四方疏远,未知所尚,有司各持所见,则人无适从。欲乞今来科场更不用诗赋。如未欲遽罢,即乞令第一场试论,第二场试策,第三场试诗赋。每遇廷试,亦以论压诗赋,为先后升降之法。庶成先帝之志,永厎人文之盛。 臣谬司学政,盍进舆言?如允所奏,即乞预行告示,令本院定夺闻奏者。当院看详,近世取人,专用诗赋,其为弊法,有识共知。今来吕公著欲乞科场更不用诗赋,委得允当。然进士只试论策,又似太简。欲乞今后省试除论策外,更试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春秋论语大义共十道为一场。其策只问时务。所有进士帖经墨义一场,从来不曾考校,显是虚设,乞更不试。御前除试论外,更试时务策一道。如此,则举人皆习经术,不尚浮华。若是依旧不罢诗赋之时,即先试后试,事归一体,别无损益。今若罢去诗赋,仍乞依吕公著起请,预行告示,使天下学者早得闻知。 ▼乞车驾早出祈雨札子 臣伏见权御史中丞王畴等建言,乞陛下循真宗故事,幸诸寺观祈雨。朝廷虽从其所请,而讲议选日,已踰旬浃,至今车驾未出,众论狐疑,皆云事恐中辍。臣愚窃以陛下践位已踰期年,京城百姓,未闻属车之音。重以向者圣体不安,远方之人,妄造事端,讹言未息。若闻车驾一出,则远近释然,莫不悦喜。况今春少雨,麦田枯旱,禾种未入,仓廪虚竭,闾里饥愁。陛下为民父母,当与之同其忧劳,祈祷群神,岂可晏然视之,不以疚怀?况诏命已降,流闻四方,若复迁延,久而不出,则道路之人,愈增猜惑,不若向时初无此议也。且王者以四海为家,故称乘舆,或称行在。今车驾暂出,近在京城之内,亦何必拘瞽史之言,选拣时日,忘万民朝夕之急?殆非成汤桑林、周宣云汉之意也。臣愚伏望陛下断自圣志,于一两日之间,车驾早岀,为民祈雨,以副中外喁喁之望。取进止。 ▼民有犯恶逆乞不令长官自劾状 臣窃以国家承百王之弊,俗化陵夷,不肖愚民,犯谊侵礼,无所不至。此朝廷所宜留意,不可忽也。昔贾谊叹秦俗之薄恶,以为“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辱而相稽。”以今闾巷之民,旦夕所为,如彼数者,皆何足言?近闻开封府屡有子杀父母者,相继事发。以京邑之中,犹有如此悖逆之民,况于远方教化之所不及哉! 臣窃见刑部格敕:“百姓间有犯恶逆以上者,州县长官量事贬降,隐而不言,委录事参军纠察闻奏。”《刑统》参详条:“部内有犯恶逆以上罪者,今后刺史以上附表自劾,以敦风教。责与不责,并听敕裁。”朝廷近年务行宽政,吏有故出人罪者,率皆不问,或小有失入,则终身废弃。以此民有谋杀及殴詈尊长者。州县之吏,专务掩蔽纵释,惟恐上闻,往往止从杖罪断遣,少肯处以正法。盖避自劾之耻,务为身谋,遂使顽民益无顾惮,名敦风教,其实坏之。王者之政,当善善恶恶,若宽此悖逆之民,以为仁政。 臣实愚浅,未之前闻。况教化之失,风俗之弊,任其责者,岂特州县长吏而已。若长吏隐而不言,乃使录事参军纠察闻奏,斯亦难矣。臣愚伏望朝廷今后除去上件贬降长官及附表自劾二条,更不施行。在京则委纠察刑狱,畿内则委府界提点,在外则委转运使、提点刑狱,常切觉察。州县官吏,如有敢将恶逆、不孝、不睦等罪宽纵隐蔽,不依正法勘鞫断遣,并画时纠举闻奏,随其轻重,各以故出人罪论。若上件诸司不纠举者,委台谏官察访闻奏。取进止。 ▼二先札子 臣伏睹皇太后手书,已罢听政。陛下钦承慈旨,独断万机。臣闻《易》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又曰:“正其始,万事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陛下虽践祚期年,于国家大政,犹多所谦抑,虽时有处分,皆常式小事,非天下所以望于陛下者也。向时外间议者皆曰陛下圣体未安,倦于听览。及知圣体已安,又曰“陛下上畏皇太后之严,欲尽人子之礼,避专命之嫌,韬藴聪明,未敢施设。”今皇太后举国家大柄尽付之陛下,则议者无复可言,唯拭目倾耳以瞻望圣政而已矣。陛下当此之际,治身治国,举措云为,不可不慎。昔杨朱见衢塗而泣,谓其可以左,可以右,所差甚微,所失甚大也。人主即政之初,亦荣辱安危之衢塗也,故臣愿陛下留圣心焉。 臣闻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孔子曰:“孝,德之本也。”又曰:“不爱其亲而爱它人者,谓之悖德;不恭其亲而恭它人者,谓之悖礼。”未有根绝而叶茂,源涸而流长者也。仁宗皇帝以四海大业授之陛下,其恩德之大,天地不足以为比。今登遐之后,骨肉至亲独有皇太后与公主数人,陛下所当日夜尽心竭力,供承抚养,以副仁宗皇帝之意。向者皇太后听政之时,左右侍卫之人不敢不恪,求须之物无敢不备。既委去政柄,臣窃虑有无识小人随势倾移,侍奉懈慢,供给有阙,则天下之责皆归陛下,此不可不留意朝夕省察者也。又若有不逞之人,于两宫之间刺探动静,拾掇语言,外如效忠,内实求媚,以相构间者,臣愿陛下迎拒其辞,执付有司,加之显戮。诛一人则群邪自退,纳一言则百谗俱进,此乃祸乱之机,不可不深察也。 臣闻“国事听于君,家事听于亲。”臣愚以为陛下在外朝之时,刑赏黜陟之政,当自以圣心决之。至禁庭之内,取舍赐予,事无大小,不若皆禀于皇太后而后行,陛下与中宫勿有所专。如此,则内外之体正,尊卑之序明,慈母欢欣于上,臣民颂咏于下矣。不然,皇太后归政之后,若侍卫之人稍有怠惰,求须之物小失供拟,加以谗邪妄兴离间,万一有丝毫阙失流闻于外,或皇太后忧思不乐,内生疾疢,则陛下何以胜此名于天下哉?虽百善不能掩矣。臣故曰“治身莫先于孝”也。 洪范于好恶偏党之际,六反言之,重之至也。周任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大学》曰:“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正其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陛下奋发宫邸,入纂皇极,爰自潜跃,至于天飞,旧恩宿怨,岂能尽无?然今日即政之初,皆不可置于圣虑,以害至正也。凡人君之要道,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而已。爵禄者,天下之爵禄,非以厚人君之所喜也;刑罚者,天下之刑罚,非以快人君之所怒也。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明不敢以己之私心,盖天下之公议也。 今以四海之广,百官之众,有贤有愚,有善有恶,比肩接迹,杂沓并进。臣愿陛下少留聪明,详择其间。苟有才德高茂,合于人望者进之,虽宿昔怨雠,勿弃也;有器识庸下,无补于时者退之,虽亲昵姻娅,勿取也;有励行立功,为世所推者,赏之,虽意之所憎,勿废也;有怀奸犯禁,为众所疾者,罚之,虽意之所爱,勿赦也。如此,则野无遗贤,朝无旷官,为善者劝,为恶者惧,上下悦服,朝廷大治,百姓蒙福,社禝永安。不然,陛下若专居深宫,自暇自逸,威福之柄,尽委大臣,取过目前,不为远虑,贤愚不分,善恶共贯。不则所进者皆平生所亲爱,所退者皆平生所不快,所赏者皆謟谀而无功,所罚者皆忠谅而无罪。如此,则中外解体,纪纲隳紊,群生失所,天下可忧矣。 臣故曰:治国莫先于公也。此二先者,荣辱之大本,安危之至要,臣愿陛下审思而力行之。《诗》云:“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陛下诚能行此二者,则盛德美誉,滂沛洋溢,近者传诵,远者褒叹,不过旬月之间,遍于天下,达于四夷。后日之政,如顺风吹毛,乘高决水,可以不劳而成功矣。取进止。 ▼延访群臣第二札子 臣先曾上言,乞诏侍从近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若有事故请假,则与以次官玄换直宿,以开广聪明,禆益大政,至今未闻施行。盖陛下谦谨,以皇太后同听庶政,未奉慈旨,不敢擅召群臣,与之论议。今皇太后尽以四海之事归于陛下,出入起居,颐旨如意。臣是敢重申前说,乞少加采择。凡人,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耳不闻也。而天子奄有四海,一日万机,民之忧乐,事之本末,虽有聪明叡智之性,若不问之于人,何从知之?是以太祖、太宗虽起于侧微,犹日孜孜访问群下,至于小臣卒伍,亦无所间绝,故能纪纲四方,创业垂统。 陛下生为帝王子孙,未尝历试于外,天下之事,岂能细知?况先朝置直学士、待制等职,以为侍从之臣。若使之不得朝夕在左右备顾问,将安用之?所有每夜于崇文院轮宿,自是旧制。近年以来,因循隳废,举而行之,有何所难?伏望圣慈检会臣近来所奏札子内事节,特赐施行。取进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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