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马光 >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 上页 下页
卷第三十七 章奏二十二


  ▼王广渊第三札子

  臣前两次上言王广渊倾巧奸邪,乞尽夺去职名,与远地监当。近闻本人带职知齐州,仍赐章服。如此乃是赏之,非黜之也。向使广渊自改京官以来,谨身守分,不为奸謟,以至今日,不过作第二任通判。今所得乃如此,岂可谓为奸謟无益哉?孔子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今之章服,所谓器也;职名,所谓名也。二者皆无用之物,然而天下贵之者,为其非贤材则不能得之故也。

  唐宣宗重惜章服,不轻以与人,有司制绯紫衣以备赐与,经年不用三两领,故当时服绯紫者,人以为贵。夫名器者,譬如珠玉,若使之易得如瓦砾,尚安足贵乎?近岁两次覃恩,服绯紫者已为泛滥,今又如陈铸、王广渊辈皆赐章服,是使今后受赐服者皆以为耻,不以为荣也。且陛下使广渊出补外官者,必已知其奸邪之迹也。今又复以职名章服宠之,是劝人使効广渊所为也,臣窃恐非国家之福。伏望圣断,依臣前奏,尽夺去广渊职名并此来章服,与远地监当,使赏善训恶,皦然明白。取进止。

  ▼高居简第二札子

  臣近曾上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乞远加窜逐,未蒙施行。昔周公以《立政》戒成王,至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亦皆择人。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昔在文武,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又曰:“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自古圣帝明王,虽左右小臣,未尝不谨择端良之人,以自防逸豫之生也。况陛下嗣膺宝命,圣德惟新,善恶兴襄,于此乎分。而使谗佞如居简者,旦夕常在左右,又宠而信之,此乃异日祸乱之根,腹心之疾也。臣职在去邪,不敢不再三上言。伏望圣明依祖宗旧制,应句当御药院官至崇班以上者,并令出外,其高居简仍乞远加窜逐。取进止。

  ▼高居简第三札子

  臣近曾两次上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乞远加窜逐”,至今不蒙降出施行。居简顷在先朝,已窃弄权柄,依凭城社,玷辱圣明,物论汹汹,切齿侧目。及陛下继统,必谓首行诛窜,以警邪臣。不意居简狡猾多端,先自结于陛下,使陛下宠爱信任,更过于先帝之时。朝廷公忠之士,无不愤懑,深为陛下惜之。方今内侍之臣,小心谨慎,可以备陛下左右使令者,何可胜数?陛下足以择而用之,何必违祖宗旧典,负天下讥谤,独保护居简,坚如金石?臣窃惑之。伏望圣慈取台谏官前后所言居简文序,尽付所司,明治其罪,以彰至公之义,顺合众心。其余句当御药院者,亦乞遵旧制,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并授以向外差遣。取进止。

  ▼封事札子

  臣伏以大舜举贤,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汉武帝详延特起之士,待以不次之位,终获其用,威加胡越。真宗皇帝总览群臣章奏,用其言而显其身,以成咸平、景德之治。凡察言所以知人,知人所以立政,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今陛下即政之初,首开言路,令中外臣民皆得上封事,海内欣欣,咸毕精竭思,以承休德。若于此际能采其嘉谋,举其贤材而用之,则太平之基,可指日而望也。若徒备外饰,废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不取,则天下颓弊之事,当何时而振起乎?臣与张方平先受诏详定中外所上封事,虽已尽心料简,合于义理可施行者,一一奏闻。更望陛下择其精者,决自圣意,必令行之。其有识虑稍出于众者,愿陛下特赐召对,面加询访,考其虚实,果有可采,密藉姓名,遇有差遣,随材授任,俟其实有顕効,然后不次拔擢。如此,则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矣。取进止。

  ▼高居简第四札子

  臣累日前上殿言,句当御药院高居简自先帝时窃弄权柄,陛下复宠而信之,大为圣德之累,乞治其罪。陛下许臣送枢密院施行,至今未闻有指挥,不知居简以何道结陛下,能如此之深也?居简所能,止于谗佞。佞者不过巧言令色,希意迎合,快人主之欲,以市其权,使人主溺于荒宴而不自知也。谗者不过离人君臣,间人骨肉,惑人主之心,以固其恩,使人主陷于倾危而不自寤也。有是二者,又可近乎?向使陛下即位岁久,功业已成,而有谗佞之臣始得幸,天下有识者犹当寒心。何则?知其必为祸乱之阶也。况今初承大统,当锐精求治之时,而遽留居简于左右,仍加宠信,根蒂已牢,则异日之忧,可胜道哉!此臣所以不避死亡,而必当力争者也。

  或闻陛下欲待居简自求引退,然后遣去,臣诚戆愚,未晓所谓。若国之大臣,耆年有德,闻望素高,一旦偶有小失,未为外人所知,陛下务存终始,使自引去,以全其名则可矣。其挟奸作慝者,犹宜明正刑书,况居简闺闼小臣,罪恶盈积,所宜肆诸市朝,宣示四方,以戒憸人,而尚足为之隐乎?且居简奸邪,播闻远近,陛下今日虽为之隐,天下耳目,庸可蔽乎?凡居简所以能为恶者,以其自托宫禁,譬如狐鼠依凭城社,彼惟恐离去左右,岂肯自陈求退乎?伏望陛下尽出群臣前后所言居简事状,送居简付所司,明治其罪,以彰至公之道。取进止。

  ▼郭昭选札子

  臣窃闻陛下向时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近有特旨,并除阁门祗候,众言籍籍,颇谓侥忝。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祖宗即位之始,必拔擢左右之人,以为腹心羽翼,岂以为永世之法哉?乃遭时不得已而然也。自后嗣君守承平之业,继圣考之位,亮阴未言之间,有司因循,踵为故事,凡东宫僚吏,一概超迁,谓之“随龙。”以此昭选之徒,得自厮役直除班行,其为幸已多矣。乃敢妄有攀援,邀求无已,曾不自省有何功勋?小人之心,终无厌极,不可纵也。且阁门祗候,祖宗所以蓄养贤才,以待任使之地也。其班序差遣,事事不同,譬诸文臣,则馆阁之流也,岂可使厮役之人为之哉?况东宫其余吏卒甚众,苟一人得之,则皆有冀望之心,此《书》所谓“启宠纳侮”者也。

  陛下既承大统,则率土之滨,谁不为臣?而独私于东宫之人,则所与亲者至狭矣。臣昨除御史中丞,初上殿之日,首以官人赏罚为言。诚以三者致治之本,自上世以来不易之道也。今昭选等以贱隶而叨美职,是官不择人也;无横草之劳,而数月之间,恩命相继,是无功受赏也;奸慝明著如高居简等,尚保而庇之,是有事不罚也。陛下始初清明,方励精求治,而乃轻其官爵,慢其赏罚,如此将以兴太平之功,犹适楚而北辕也。今臣所以区区进言者,但为陛下惜此而已。所有昭选等新除阁门祗候,乞赐追寝。取进止。

  贴黄

  或闻昭选等因告昌王入言得此旨,未知虚的。审或如此,尤为不可。陛下之于昌王,但当极其友爱。至于官爵刑赏,乃陛下政柄,须决之圣心,昌王亦不当关预,陛下亦不当听从。如此,则兄弟之恩全,君臣之分正矣。汉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十万,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有非其人,民受其殃,是以难之。”彼为其子犹不可,况为它人乎?

  ▼高居简第五札子

  臣闻邪正不可同朝,犹冰炭不可同器。陛下不知臣不肖,使待罪御史中丞。臣四次上言,勾当御药院高居简工谗善佞,不宜宠信,置于左右。所言无取,不蒙省录。臣实无颜尚居风宪。若陛下以臣为拙直,则居简为奸邪;若以居简为忠良,则臣为谗慝。臣与居简,势难两留。况臣守官京师十有一年,自先帝时,累曾陈乞外任。伏望圣慈罢臣御史中丞,除一外任差遣。取进止。

  ▼王中正第一札子

  臣伏见陛下前者尽罢寄资内臣高居简等,令补外官,中外欣然,无不称颂圣德。寻闻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又以王中正勾当御药院,众颇失望。臣窃惟祖宗之意,以御药一职,最为亲密,过供奉官以上,辄令罢去者,乃以防微杜渐,诒谋万世,忧深思远,诚自古帝王之所不及,子孙所宜谨守,不可失坠者也。近岁以来,左右之臣既恋权势,又贪禄位,遂求闇理资序,豫支俸给,名曰“寄资”,以欺诳外人,此岂祖宗之意邪?今陛下欲振举纪纲,一新治道,必当革去久弊,一遵正法。

  夫法如堤防,常应完固,乃得无患,一有蚁壤泄之,则渐致溃败,不可复救。近习之臣,朝夕在侧,因缘祈恩,无有穷极。不以祖宗旧法制之,恐陛下它日亦将厌之也。况王中正素闻奸猾,颇好招权,今处之要职,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也。伏望陛下一依前降指挥,尽罢寄资者,令补外官,以成圣德之美。别择内供奉以下朴直廉谨者,使勾当御药院,以存祖宗之法。取进止。

  ▼辞赐金第一札子

  臣先奉敕充山陵仪仗使,已蒙圣恩赐绢一百匹、钱二百贯文充盘缠。于今月二十九日,又降中使赐臣箔金五十两,并银合重三十两。臣不敢仰违诏旨,虽已奏谢讫,然窃闻嘉祐八年永昭陵时,不曾有此则例,私心惶恐,深不自安。臣闻人君不行无功之赏,则群下劝;人臣不受非分之赐,则廉耻立。今臣等虽五使犹在京城,跬步之劳,亦未尝有,以何勋效,再受重赐?况臣职在执宪,当抑绝侥幸,而身自为之,将何以纠正它人?其箔金并银合,伏望圣慈许令回纳入库,庶使下臣有以自容。取进止。

  ▼辞赐金第二札子

  臣前日蒙恩赐金五十两并银合,臣以所赐过厚,寻问永昭陵礼仪使范镇,知旧例所无,不敢当受,遂具奏陈,乞许令回纳。伏蒙圣慈特降中使宣谕令受。臣上荷恩遇,至深至重,蝼蚁微命,不足为报,愧惧流汗,无所容措。然臣窃闻昔韩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颦一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今袴岂特颦笑哉?吾必侍有功者。”彼一弊袴,犹不可以与无功之人,况数十两之金乎?魏太祖之为政,有功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我太祖、太宗之御臣下亦然,故能驱驾英豪,光启大业。夫明主之不妄赏赐,非吝之也,诚以赐一无功,则天下无功之人皆有徼觊之心,有功之人皆怀怨望故也。

  借使一人有功,而人主赐之一金,无功者不得,其有功者必喜。何则?众人不得,而我独得之,是人主知我之功也,其荣多矣。如是,则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虽使之赴汤火,犹将甘而乐之。若有功者赐千金,无功者亦赐千金,其有功者必不悦。何则?彼无功而我与之钧,是人主待我无以异于彼也,其辱深矣。如是,则有功者莫不解体,谁肯竭其智力,触冒死亡,以徇国家之急哉?故官爵金帛者,人主所以鼓舞群情,使之奔走左右而不自知者也。然则明王爱一颦一笑,岂为过论哉?

  仁宗皇帝天性宽仁,承累世余烈,府库充实,身虽节俭,而好施于人。群臣左右,贪求无厌,赐予之例,因兹浸广,府库之积,日益减耗。不幸又于五年之中,再遭大丧,左藏、内藏、奉宸库率皆空竭。当此之时,旧例所有,犹宜镌减,以救其弊,况可以例外横赐无功之人乎?且陛下以国用不足之故,永厚陵犹遵遗制,比永昭陵事事裁减,而所赐群臣之物,乃更多于永昭之时。臣虽小人,贪昧财贿,揣循此理,能自安乎?此臣所以夙夜忧惶,无以自处者也。况府库之物,乃天下万民之物也,自非有功于民者,皆不宜得之。臣所以仰违诏命,坚辞赐物,至于再三者,非自以饰小廉也,乃欲助陛下成治道也。伏望圣慈察其诚恳,依臣前奏,许令将所赐金并银合回纳入库。取进止。

  ▼纳赐金札子

  臣近以所赐箔金五十两并银合三十两,系永昭陵时旧例所无,不敢当受,奏乞许令回纳。奉御宝批“依奏”。臣微恳获伸,上荷圣恩,无有穷极。所有箔金并银合,谨随札子进纳。取进止。

  ▼王中正第二札子

  臣窃闻陛下好令内臣采访外事,及问以群臣能否,臣愚窃以为非宜。陛下内有两府、两制、台谏,外有提、转、牧守,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陛下诚能精择其人,使之各举其职,荐举贤能,纠案奸慝,论政事得失,述民间利病,皆令列于奏牍,明白启陈。其有尸禄偷安及挟私欺罔者,小则罢黜,大则诛窜,谁敢不尽公竭诚,以承休德?如此,则天下之事,犹一堂之上,陛下何患于不知哉?今深处九重之内,询于近习之臣,采道听塗说之言,纳曲躬附耳之奏,不验虚实,即行赏罚,臣恐谗邪得以逞其爱憎,而陛下为之受其讥谤也。近闻王中正差往陕西句当公事,有知泾州刘涣等曲加謟奉,鄜延路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俄而涣等进擢,舜臣降黜,众人皆言中正所为。审或如是,则是中正弄权,已有明验。

  今陛下又置之肘腋,委以腹心,臣恐天下之人,将重足一迹而畏之,舆金辇璧而奉之矣。外议又言山陵礼毕,韩琦必求引退,两府当有迁补。臣窃虑两制已上,万一有无廉耻之人,或阴结此属以求进用者。夫以尧之聪明,咨于四岳,众言佥同,然后用人,犹失之于鲧,况可决于近习之口乎?凡公忠正直之士,必不肯借誉左右,以求自售。齐威王所以赏即墨大夫而烹阿大夫,正谓此也。昔汉、唐之衰,宦官所以能坏乱纲纪、倾覆国家者,皆由人主与之谋议帏幄,进退群臣故也。此乃治乱安危之本,不可不察。伏望圣慈详思臣言,凡欲知天下之事,当询访外庭之臣。其王中正不可令句当御药院,或奸佞之臣豫设机谋以经营两府者,必不可用,则天下幸甚。取进止。

  ▼王中正第三札子

  臣伏奉手诏节文,问“王中正等事得之于何人,可密奏来。”臣以非才,误受陛下圣知,擢为御史中丞,惟惧旷职,孤忝大恩。每与宾客语言,无不询访时事,稍有毫发裨益盛德,率皆奏陈。此事臣得之宾客,前后非止一人,诚恐玷累公朝,所以有此论述。中正有无此语,惟陛下可以知之。臣在阙门之外,何由知其虚实?若其果有此事,陛下得以为戒;若其无有,臣敢避妄言之罪?但外人有此论议,臣不敢不令陛下知之,万一有益圣明,皆微臣之幸也。取进止。

  ▼石椁札子

  臣伏见永厚陵皇堂卷軬石四重,其二重并寄于枋木之上。陛下孝心深远,以为异日枋木终归朽腐,石若陨坠,于梓宫非便,发自圣谋,欲为石椁。其修奉山陵都护宋守约、钤辖张若水以策非已出,百端沮难,苟欲修饰目前,自营私计,不为梓宫万世之虑,为人臣子不忠如此,乃敢令石匠作头供状,称八月二十七日进入梓宫后,连夜造作,计二十四时辰了当。如蒙别差人定夺,却不依今来所定时辰先得了当,甘当军令不词,公列奏牍,诳惑朝廷,是主掩闭皇堂,及虞祭并木主到京之日,皆曾改移。臣昨充山陵仪仗使,目睹内臣黄怀信用夷床、涩床等下梓宫,数刻之间,安厝已毕。乃知守约、若水等欺罔聪明,轻侮邦宪,若不惩戒,则不公挟诈之人,将何所忌惮?伏望陛下治守约、若水等罪,严行责降。若升祔毕有赦,守约、若水等缘修奉山陵得罪,特乞不原。其黄怀信等宜优与酬奖。贵使赏罚明白,人知耸畏。取进止。


梦远书城(my285.pro)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