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马光 >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 上页 下页 |
卷第三十八 章奏二十三 |
|
▼衙前札子 臣伏见近者陛下特下诏书,以州郡差使之烦,使民无敢力田积谷,求致厚产,至有遗亲背义,自求安全者,令中外臣庶条陈利害,委官详定以闻。此诚尧舜之用心,生民之盛福也。臣窃见顷岁国家以民间苦里正之役,废罢里正,置乡户衙前。又以诸县贫富不同,东乡上户家业千贯,亦为里正,西乡上户家业百贯,亦为里正,应副重难,劳逸不均,乃令立定衙前人数,每遇有阙,于一县诸乡中选物力最高者一户补充。行之到今,已逾十年,民间贫困,愈甚于旧。议者以为一州一县,利害各殊,今一概立法,未能尽善。又里正止管催税,人所愿为,衙前主管官物,乃有破坏家产者。然则民之所苦,在于衙前,不在里正。今废里正而存衙前,是废其所乐而存其所苦也。 又向者每乡止有里正一人,借使有上等十户,一户应役,则九户休息,可以晏然无事,专意营生。其所以劳逸不均,盖由衙前一概差遣,不以家业所直为准。若使直千贯者应副十分重难,直百贯者应副一分重难,则自然均平。今乃将一县诸乡混同为一,选物力最高者差充衙前,如此则有物力人户常充重役,自非家计沦落,则永无休息之期矣。有司但知选差富户,为抑强扶弱,宽假贫民,殊不知富者既尽,赋役不归于贫者,将安适矣?借使今日家产直十万者充衙前,数年之后,十万者尽,则九万者必当之矣;九万者尽,则八万者必当之矣。自非磨灭消秏,至于穷困而为盗贼,无所止矣。故置乡户衙前已来,民益困乏,不敢营生,富者返不如贫,贫者不敢求富,日削月朘,有减无增,以此为富民之术,不亦疏乎? 臣尝行于村落,见农民生具之微,而问其故,皆言不敢为也。今欲多种一桑,多置一牛,蓄二年之粮,藏十匹之帛,邻里已目为富室,指使以为衙前矣,况敢益田畴、葺庐舍乎?臣闻其言,惄焉伤心。安有圣帝在上,四方无事,而立法使民不敢为久生之计乎?凡为国者,患在见目前之利,不思永久之害。故初置乡户衙前之时,人未见其患,及今然后知之。若因循不改,日益久则患益深矣。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指挥下诸路州县,相度上件里正衙前与乡户衙前,各具利害奏闻,随其所便,别立条法,务令百姓敢营生计,则家给人足,庶几可望矣。取进止。 ▼横山札子 臣窃闻陕西边臣有上言欲招纳赵谅祚国内人户,渐图进取者。臣窃惟谅祚骄僭之罪,宜伏天诛,为日固久。今国家新遭大忧,陛下初承宝命,公私困匮,军政未讲,恐征伐四夷之事,未易轻议也。况谅祚虽内怀桀骜,而外存臣礼,方遣使者奉表吊祭,尚未还国,而遽令边臣诱纳其亡叛之民,臣恐未足以亏损谅祚,而失王者之体多矣。伏望陛下且以拊循百姓为先,以征伐四夷为后,速诏边臣,务敦大信,勿纳亡叛,专谨斥候,防其侵轶而已。俟谅祚咎恶既熟,中国兵谷有余,然后奉辞伐罪,不为晚也。取进止。 ▼横山疏 九月二十四日,具位臣光,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 臣闻王者之于戎狄,或怀之以德,或震之以威,要在使之不犯边境,中国获安则善矣,不必以踰葱岭、诛大宛、绝沙漠、禽颉利,然后为快也。窃闻有边臣言,“赵谅祚部将轻《泥噮》侧,欲以横山之众攻取谅祚,归命圣德,朝廷已有指挥,许令招纳。”臣近者虽曾论列,以为非宜,尚惧语言疏略,未尽本末,不敢不再为陛下陈之。入进谋者,伹言其利,不言其害。臣请试言其害,虽逆盛意,愿陛下勿遽加弃置,略赐周览,与进谋者参校其是非焉。臣闻戎狄之俗,自为儿童则习骑射,父子兄弟相与群处,未尝讲仁义礼乐之言也,唯以诈谋攻战相尚而已。故其民习旅用兵,善忍饥渴,能受辛苦,乐斗死而耻病终,此中国之民所不能为也。 是以圣王与之校德,则有天地之殊;与之校力,则未能保其必胜也。以舜、禹之明,征三苗而三旬逆命;商高宗之贤,伐鬼方三年乃克;汉高祖之雄杰,为冒顿所围,七日不火食。国朝以太宗之英武,比举河东,南取闽、浙,若拾地芥。加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天下新平,民未忘战。当是之时,继迁背诞,太宗以郑文宝为陕西转运使,用其计策,假之威权以讨之,十有余年,卒不能克。发关中之民,飞刍挽粟,以馈灵州及清远军,为虏所钞略。及经沙碛,饥渴死者什七八,白骨蔽野,号哭满道,长老至今言之,犹歔欷酸鼻。及真宗即位,会继迁为罗潘支所杀,真宗因洗涤其罪,吊抚其孤,赐之节钺,使长不毛之地,讫于天圣、明道四十余年,为不侵不叛之臣。关中户口滋息,农桑丰富。由是观之,征伐之与怀柔,利害易见矣。 及元昊背恩,国家发兵调赋,以供边役,关中既竭,延及四方,东自海、岱,南踰江、淮,占籍之民,无不萧然,苦于科敛。自其始叛,以至纳款,才五年耳,天下困弊,至今未复。仁宗屈己,赐以誓诰,册为国主,岁与之物凡二十五万。岂以其罪不足诛而功可赏哉?计不得已也。向者谅祚虽时有偃蹇,礼节不备,或诱熟户,惊扰边民,然犹称臣奉贡,未敢显然自绝也。今乃诱其叛臣以图之,纵使诚能枭谅祚之首,复灵、夏之土,以王者之兵言之,犹可耻也,况其成败未可知乎?臣恐边事之兴,生民之苦,由此而始也。王者之于诸侯,叛则讨之,服则抚之,是以诸侯怀德畏讨,莫不率从。去岁谅祚攻大顺城,杀掠吏民,今春朝贡之使不以时至,当是时不能讨也。 今朝廷既赦其罪,与其赐物,受其使者,纳其贡献,又从而诱其叛臣,激其忿心,是常欲其叛而不欲其服也。信义赏罚,将安在乎?议者或以为“彼诱我民,我诱彼臣,何为不可?”是特闾阎小人之语,非知国家之大体者也。彼僻陋小羌,窃诱我民以益其众,乃欲以天子亿兆之富而效其所为邪?譬如邻人窃己之财,已以正议责之可也,岂可复窃彼之财以相报耶?臣闻谅祚阴蓄奸谋,为日固久,招纳不逞之人以为谋主,诱胁熟户以撤中国之藩篱,常有据关中、窥河东之心。虽未必能然,若纵其毒蠚,亦足以为亭鄣之患,未可以小种之羌、孱弱之人待之也。国家不幸,比遭大忧,帑藏空竭。关中之民,自经西事以来,仍苦铁钱,财力雕弊,熟户屡经杀掠,亡失太半,纵其在者,亦怀贰心,非复得如景祐、宝元之时也。 当此之际,陛下深诏边吏,敦信誓,保分界,严守备、明斥候以待之。犹惧谅祚狼子野心,不识恩义,乘我衅隙,侵噬疆埸,又况彼不动而扰之,不来而召之乎?臣又闻虏中间谍,所在甚多,中国动静,毫发皆知。其噮侧自程戡在鄜廷时,已有声闻,云欲归降。自是至今,已经数年,朝廷屡召边臣与之谋议,外人往往知之,亦有邸吏传报四方。安有虏中独不觉寤,寂然无事,曾无诛讨之意乎?臣窃疑其内挟诈谋,未可信也。或者谅祚久怀逆计,以朝廷待之恩礼优厚,无因而发,故遣其部将诈降以卜之。若朝廷受之,则将归曲而责直,得以为背叛之名。或者使其部将诈言势孤力微,不能独制谅祚,乞朝廷遣将出为之助,而阴设伏兵,以徼大利。此二者,皆未可知也。 若万一有之,则今日受之,正堕其计中矣。纵使噮侧实有降心,盖亦私有忿恨,或别负罪恶,反侧不安,欲倚大国之威以逼其主,其所部之民,未必肯尽从也。虽其自言权势之强,甲兵之盛,有谋善战,为民所附,盖欲自夸以求售耳,未必然也。借令实能举兵以与谅祚为敌,战而胜之,则是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也。若其不胜,必引其余众南奔中国,谅祚悉其境内之兵以追之,怒气直辞,长驱入塞,当是之时,非口舌文移所能解也。臣恐朝延不惟失信于噮侧也。若噮侧余众无几,犹可以缚而送之,以缓谅祚之兵,然形迹已露,谅祚必叛无疑也。若噮侧余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不肯如山禺束手就死,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更为中国之患,未有涯也。 陛下不见景侯之事乎?臣闻羽翼未成,不可以高飞;近者未悦,不可以来远。自尧、舜、禹、汤、文、武之王,下至齐桓、晋文之霸,未有不先治其内而能立功于外者也。故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又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今陛下新即大位,尚未逾年,朝廷之政未尽修也,封域之中未尽治也,内郡无一年之蓄,左帑无累月之财,民间贫困,十室九空,小有水旱,则化为流殍。承平日久,戎事不讲,将帅乏人,士卒骄惰,上下姑息,有如儿戏。教阅稍频,则愠怼怨望;给赐小稽,则扬言不逊;被甲行数十里,则喘汗不进;遇乡邑小盗,则望尘奔北。此乃众人所共知,非臣敢为欺罔也。 《兵法》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陛下视今天下如此,而欲谋境外之事,起兵革之端,挑陆梁之虏,冀难立之功,此臣所为寒心者也。为今之计,莫若收拔贤俊,随材受任,以举百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以修庶政;慎择监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绝浮费,沙汰冗食,以实仓库;询访智略,察验武勇,以选将帅;申明阶级,翦戮桀黠,以立军法;料简骁锐,罢去羸老,以练士卒;完整犀利,变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职既举,庶政既修,百姓既安,仓库既实,将帅既选,军法既立,士卒既练,器械既精,然后惟陛下之所欲为,复灵、夏,取瓜、沙,平幽、蓟,收蔚、朔,无不可也。 今八者未有其一,而欲纳边臣之狂谋,信黠虏之诡辞,臣恐不能得其降者数百,而虏骑大至,覆军杀将,边城昼闭,朝廷乃为之宵衣旰食,焦心劳思,兴兵运财,以救其急,使天下愁困如康定、庆历之时而已,卒无可奈何,然后忍耻以招之,卑辞以谕之,尊其名以悦之,增其赂以求之,其为损也,不亦多乎!斯乃国之大事,安危所系,非特边境之忧而已。愿陛下深留圣恩,勿为后悔,乃天下之福也。彼进谋者,皆非实能为国家斩将搴旗,拓土辟境,建卫、霍、甘、陈之功也。伹以利口长舌,虚辞大言,一时诳惑圣聪,欲盗陛下之官职耳。他日国家有患,不预其忧,是岂可哉?凡边境有事,则将帅迁宫,士卒受赏;无事则上下寂寂,无因徼幸。此乃人臣之利,非国家之利,愿陛下不可不察也。臣光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横山上殿札子 臣近曾上言,赵谅祚即今称臣奉贡,朝廷不宜纳其叛臣,以兴边事,未审圣意以为如何?臣之所言,非谓谅祚无罪不可讨也,又非能保其不叛也,但以国家今日内政未修,不可遽谋外事故也。伏望陛下察臣所言八事,举百职,修庶政,安百姓,实仓库,选将帅,立军法,练士卒,精器械,然后观四夷之衅,乱者取之,亡者侮之,何患不能复大禹之故迹,雪祖宗之宿愤也。取进止。 ▼论不得言赦前事札子 臣伏睹今月二十三日手诏,应官吏黎庶犯罪在赦前者,并依前后敕条施行。内外言事按察官司,更不得依前举劾,具案取旨。如违,并科违制之罪者。臣窃惟按察之官,以赦前事兴起狱讼,枉系平民,及以轻浅之罪奏乞不原,圣恩禁之,诚为大善。至于言事之官,事体稍异,恐难以一例指挥。何则?御史之职,本以绳案百僚,纠擿奸邪。奸邪之状,固非一日所为。国家素尚宽仁,数下赦令,或一岁之间,至于再三。若赦前之事皆不得言,则其可言者无几矣。万一有奸邪之臣,朝廷不知,误加进用,御史欲言,则违今日之诏,若其不言,则陛下何从知之?臣恐因此言者得以借口偷安,奸邪得以放心不惧。此乃人臣之至幸,而非国家之长利也。伏望圣慈追改前诏,除去言事两字,勿使群臣得以壅蔽聪明也。取进止。 ▼张方平第一札子 臣伏见陛下用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参知政事。方平文章之外,更无所长,奸邪贪猥,众所共知。两府大臣,系国安危,苟非其人,为害不细。臣职在绳纠,不敢塞嘿。伏望圣慈追寝方平新命,以协舆论。取进止。 ▼张方平第二札子 臣近曾上言张方平参知政事,不协众望。臣识浅材下,其言固不足采。向者仁宗时,包拯最名公直,与台谏官共言方平奸邪贪猥,事迹甚多。陛下傥欲知方平为贤为不肖,乞尽令检取包拯等言方平章奏,及开封府陈升之两处推勘刘保衡公案,并方平在奏州所奏边上事宜状,即知臣所言非一人之私论也。今所言之事,尚未蒙施行,寻闻除臣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若臣所言果是,则方平当罢政事;若其非是,则臣为谮毁忠贤,亦当远贬。今两无所问,而臣复迁翰林,仍加美职,臣诚愚懵,未晓所谓。伏望圣慈察臣前言方平事为是为非,早赐施行。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取进止。 ▼受侍读乞先上殿札子 臣累日前曾上殿论列张方平事,后来续闻除臣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臣智识顽闇,不达圣心,以为朝廷大政,必当辨是与非;人臣事君,不可辞难就易,是以不胜狂狷,复有奏陈。今蒙圣恩曲赐手诏,过加奖待,谕以至意,温密纤悉,提耳谆谆。臣虽木石,亦将开悟,况含气血,得为人类,自咎愚迷,九死难赎,伏地流汗,无所容入,愧感之极,涕泗滂沱。诚宜即时奔赴阙庭,祗受诏命。然臣尚有私恳,须当面陈。欲望圣恩先许上殿敷奏,禀取圣旨,然后遂授敕告,不胜死生幸甚。取进止。 ▼乞免翰林学士札子 臣今日上殿,曾有敷奏,以圣旨令读资治通鉴,其书卷帙尚少,须日近接续编修,史籍烦多,恐难以应副禁林文字,乞免翰林学士一职。伏蒙圣恩宣谕,但令权免学士院文字。臣退自惟念,若取学士之名以自荣,而不供学士之职,窃位素餐,孰甚于此?在臣愚分,深不自安。况侍读学士与翰林学士资序一同,俸给仍优。伏望圣慈俯赐矜察,许臣只以侍读学士专治资治通鉴。如此则材器稍宜,职业无旷,遂其私愿,粗免愧心,不胜幸甚。取进止。 ▼辞免馆伴札子 臣近为差馆伴北朝人使,曾进状辞免。今日蒙圣恩差中使宣谕,以人使将至,有合商量事节,令臣不得辞免,早诣中书、枢密院看详文字者。臣窃惟馆伴北使,乃两制常程差遣,臣所以辄违诏旨,再三固辞者,非敢避事偷安,诚以人之才性,各有能否,不可牵强。 陛下以臣讲读经史,粗有可采,而使之应对宾客,此实非臣所长。夫以郑国区区将有诸侯之事,犹使禆谌草创,世叔讨论,子羽修饰,子产润色,然后接四方之宾客,故鲜有败事。况圣朝包戈偃革,专以文德怀抚北夷,信使往来,议论国事,折冲御侮,呼吸成变,一言差忒,寔系安危。臣岂敢不自揣量,妄居其任? 臣向以名犯北朝讳,元不曾接伴,亦不曾奉使,两朝事体,正如墙面,虏中情伪,分毫不知。加以禀性昏戅,遇事褊直,今若使之馆伴,恐语言之际,必有遗忘差错,或漏泄机事,或抵触使人。万一如此,以贻朝廷之忧,虽加臣以重诛,终无所益。伏望圣慈矜察,于两制中别选差才敏之人馆伴北使,贵无阙误。取进止。 ▼议谋杀已伤案问欲举自首状 臣窃以为凡议法者,当先原立法之意,然后可以断狱。窃详律文:“其于人损伤,不在自首之例。”注云:“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所谓因犯杀伤者,言因犯他罪,本无杀伤之意,事不得已,致有杀伤,除为盗之外,如劫囚、略卖人之类皆是也。律意盖以于人损伤既不得首,恐有别因余罪而杀伤人者,有司执文,并其余罪亦不许首,故特加申明云:“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然杀伤之中,自有两等,轻重不同:其处心积虑,巧诈百端,掩人不备者,则谓之谋;直情径行,略无顾虑,公然杀害者,则谓之故。谋者尤重,故者差轻。今此人因犯他罪,致杀伤人,他罪虽得首原,杀伤不在首例。若从谋杀则太重,若从斗杀则太轻,故酌中令从故杀伤法也。其直犯杀伤更无他罪者,惟未伤则可首,伹系已伤皆不可首也。 今许遵欲将谋之与杀,分为两事。按:谋杀、故杀,皆是杀人,若将谋之与杀分为两事,则故之与杀,亦是两事也。且律称得免所因之罪,故劫囚略人皆是已有所犯,因而又杀伤人,故劫、略可首,而杀伤不原。若平常谋虑,不为杀人,当有何罪可得首免?以此知“谋”字止因“杀”字生文,不得别为所因之罪也。若以劫斗与谋皆为所因之罪,从故杀伤法,则是斗伤自首,反得加罪一等也。遵所引苏州洪祚断例,案律疏云:“假有因盗故杀伤人而自首者,盗罪得免,故杀伤罪仍科。”疏既指言故杀伤人,明是因盗谋杀伤人者,自从谋法。当时法官误断,不可用例破条。遵又引编敕谋杀人伤与不伤,罪不至死者,并奏取敕裁,以为谋杀已伤而罪不至死者,即“是自首之人。”案尊长谋杀卑幼之类,皆是已伤而罪不至死,不必因首也。 遵又引律疏问答条云:“谋杀凡人,乃云是舅。”又云:“谋杀之罪首尽。”显是谋杀,许令自首。案问皆谓谋而未伤,方得首免;若其已伤,何由可首?凡议罪制刑,当使重轻有叙。 今若使谋杀已伤者得自首,从故伤法。假有甲乙二人,甲因斗殴人,鼻中血出,既而自首,犹科杖六十罪;乙有怨雠,欲致其人于死地,暮夜伺便推落河井,偶得不死,又不见血,若来自首,止科杖七十罪。二人所犯绝殊,而得罪相埒,果然如此,岂不长奸?况阿云嫌夫丑陋,亲执腰刀,就田野中,因其睡寐,斫近十刀,断其一指,初不陈首,至宫司执录,将行拷捶,势不获已,方肯招承。情理如此,有何可悯?朝廷贷命编管,已是宽恩,而遵更稽留不断,为之伸理,欲令天下今后有似此之类,并作减二等断遣,窃恐不足劝善,而无以惩恶,开巧伪之路,长贼杀之源,奸邪得志,良民受弊,非法之善者也。臣愚以为大理寺、刑部所定已得允当,难从许遵所奏作案问欲举减等而科。今来与王安石各有所见,难以同共定夺,伏乞朝廷特赐裁酌施行。 |
梦远书城(my285.pro)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