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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十四 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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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同年郎兄景微归会稽荣觐序 进士此科,见重于时久矣。自两汉而下,选举之盛,无与为比。乃至败鬻给役之徒,皆知以为美尚。是以得之者矝夸满志,焜耀于物,如谓天下莫己若也,亦何惑哉!贤者居世,会当蹈仁履义,以德自显,区区外名,岂足恃邪?郎景微与余周旋甚悉,余备知之。其为人刚不可挍,柔不可犯,和易以为乐,节正以为礼。由七品官举进士,一上十选,可谓美矣,然未尝有偃蹇之容,自满之意。或未识者卒然遇之,尚不知其为举人,又焉知其有科级邪?所谓以德自显者,殆无过此乎? 家君与尊谏议景德中同年登第,在朝廷最名相善。余又与景微以荫籍同官,偕举进士,送名于天府,覆试于南庙,以至登第,未尝异处。古人有言:朋友世亲,如我比者,固不疏矣。今将泛舟南下,拜亲于越,谓余必以文序别。余诚荒陋,非不知辞,顾以非余无能纪其实美者,故直书以赠之。 时景祐五年季夏,司马光序。 ▼颜太初杂文序 天下之不尚儒久矣。今世之士大夫,发言必自称曰“儒”,儒者果何如哉?高冠博带广袂之衣,谓之儒邪?执简伏册,呻吟不息,谓之儒邪?又况点墨濡翰,织制绮组之文以称儒,亦远矣。舍此勿言,至于西汉之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之欧阳歙、张酺、胡广,世之所谓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愤其然,读先王之书,不治章句,必求其理而已矣。既得其理,不徒诵之以夸诳于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与乡党无余于其外则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犹蘙如也。乃求天下国家政理风俗之得失,为诗歌洎文以宣畅之。 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荡为事,慕嵆康、阮籍之为人。当时四方士大夫乐其无名教之拘,翕然效之,寖以成风。太初恶其为大乱风俗之本,作东州逸党诗以刺之。诗遂上闻,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郓州牧,怒属令之清直与己异者,诬以罪,榜掠死狱中,妻子弱不能自诉。太初素与令善,怜其冤死,作哭友人诗,牧亦坐是废。于时或荐太初博学有文,诏用为国子监直讲。会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太初狂狷,不可任学官,诏即行所至,改除河中府临晋主簿。太初为人,实宽良有治行,非狂人也。 自临晋改应天府户曹,掌南京学,卒于睢阳。旧制,判司簿尉四考无殿负,例为令录,虽愚懦昏耄无所取者,积以年数必得之。而太初才识如此,举进士解褐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终身,死时盖年四十余。噫!天丧儒者,使必至于大坏乎?将犬吠所怪,楘楘者必见锄也,何其仕与寿两穷如此!世人见太初官职不能动人,又其文多指讦,有疵病者所恶闻,虽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得其两卷,在同州又得其所为《题名记》,今集而序之。前世之士,身不顕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 太初虽贱而夭,其文岂必不传?异日有见之者,观其后车诗,则不忘鉴戒矣;观其逸党诗,则礼义不坏矣;观其哭友人诗,则酷吏愧心矣;观其同州题名记,则守长知弊政矣;观其《望仙驿记》,则守长不事厨传矣。由是言之,为益岂不厚哉! ▼名苑序 孔子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乃至于百姓无所措手足。甚矣,圣人重名之至也!刘子政述九流,有名家者流,曰尹文子、公孙龙子等,凡七家。尹文子今存,其术杂黄老刑名之言耳。余书更历久远,世鲜传之。今有孙氏释名,盖亦其类也。昔者鲁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孔子闻而深非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戒其后复为也。两汉以来,儒者务为此态,旁贯曲取,纡辞蔓说,至有依声袭韵,强为立理,诚可闵笑者甚众。此非宰我栗社之比邪?今释名之文亦犹是矣,抑亦失圣人之旨远哉!愚尝念之久矣。间因观经传诸书,有可以正名者,因记之。 窃以为备万物之体用者,无过于字;包众字之形声者,无过于韵。今以集韵本为正,先以平上去入众韵正其声,次以说文解字正其形,次以训诂同异辨其理,次以经传诸书之言证其实,命曰《名苑》。其有法制云为时迁物变者,亦略叙其沿革,欲人知其源流变态云尔。至于鱼虫草木之类,虽纤苛烦碎,非忼慨君子所当用心,然亦重名之一节尔。至于正三才、道德、礼乐、善恶、真伪之名,辅佐世治,其功亦不细哉!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将来君子好学乐道,庶几亦有取焉。 ▼送李揆之推官序 古者朋友将别,必有言以相赠与处也。近世多为之序。序者,其亦赠处之道欤?然世俗失之,往往崇虚辞,相叹誉,曾无一言以为规,是岂昔人赠处之道哉?愚以为朋友之道,誉其善,规其过,专誉而不规,路人而聚处,饮酒于市道者耳。光于揆之,非直同官而已,实朋友也。于其行,又可无言以赠之。揆之名相子孙,聪达有美才,习于时务,观其行能,殆无所复择矣。然为之友者,犹举其毛发之阙而告之,诚欲就其全也。夫人非至圣必有短,非至愚必有长。至愚之难值,亦犹至圣之不世出也。故短长杂者,举世比肩是也。 是以君子之取人也,不求备,称其善,不计其恶,求其工,不责其拙。如此,故人竭其用而悦从之,怨憎不至而功业荣焉。然则垢面而眵眦,操耒而胥靡者,尚未可轻辱而易视也。禹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尧、禹以为难,则凡人安得谓之易?人事常不可测,夫又讵知操耒者不为阿衡,而胥靡者不为傅说,若之何其可以心目断也? 窃尝闻之,夫智者攘患,常于至微,著而欀之,则无及已。昔智伯一会而辱二主一臣,以成凿台之祸。以智伯之强,人莫之害,失一言于樽爼之际,其祸章章如此,况无其势,取悔易矣。《夏书》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足下行矣,慎之!智或召灾,敏或贾祸,愚不可忽,鄙不可侮,是皆无损于人,不宜于身。勉之哉!时思鄙言,光之赠尽此而已,未知足下复何处我也。庆历乙酉岁二月庚戍序。 ▼诸兄子字序 余兄子十四人,大抵未字。皇祐二年,告归过家,遍为之字,皆附其名以寓训焉。京字亢宗。京,大也。孟子曰:“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尔姑大其德乎,然后宗有所亢矣。亮字信之。孔子称“去食去兵,而信不可去。”信者,行之本也。禀字从之。从,顺也。君子在家则禀于亲,出则禀于君,无所不用其顺焉。夫顺者,天之所助也。元字茂善,元者,善之长也。勉善不已,能无长乎?育字龢之。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况其迩者乎?良字希祖。《诗》云:“母念尔祖,聿修厥德。”君子修德以为祖也,可不勉乎! 富字希道。智者富于道,愚者富于贿,尔其勉于智乎!齐字居德。齐,中也。孔子曰:“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居德以中,奚适而不利哉?”方字思之。方,道也。孔子曰:“道不远人。”苟思之精,行之勤,则道何远之有哉?爽字成德。爽,明也。明敏辩智,天之才也;中和正直,人之德也。天与之才,必资人德以成之。与其才胜德,不若德胜才,故愿尔勉于德而已矣。衮字补之。君子之事上,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异日尔仕于朝,当以仲山甫为法乎?章字晦之。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然则欲道之章者,其惟晦乎?弈字袭美。《诗》云:“夙兴夜寐,母忝尔所生。”弈世之美,将待尔而袭之,可不勉欤!裔字承之。尔于昆弟中为最幼,承祖之美者,舍尔尚谁任哉?呜呼!朝夕不离于口耳者,名字而已。尔曹苟能言其名,求其义,闻其字,念其道,庶几吾宗其犹不为人后乎! ▼送李子仪序 宝元中,光从事在华,子仪侨居州下,始得从之游。窃尝与僚友议曰:“人之裕于才者,或褊于行;丰于行者,或歉于才。要之不能得兼。若子仪者,才如是,行如是,他日吾属其敢望乎?”间二年,子仪升进士第,名声暴灼于缙绅间。光闻之,喜曰:“所期果不负矣。”又五年,光与子仪俱官太学下,日夕相从讲道甚乐。不幸子仪遭先府君忧去职,服除来还,则光去迁他官,虽不得亟见,然慕重其为人,常若在旁也。 皇祐三年,丞相文公出镇许昌,士大夫愿从后车以自効于幕下者甚众,公无所取,独与子仪俱。夫以文公之明且公,而子仪独应其选,其不轻而重可知矣。论者犹谓子仪不当舍中都游外方。夫玉,巨用之则为璧为圭,细用之则为环为玦。玉能明洁润泽而已矣。璧与圭,环与玦,唯工者之所为,玉岂能自制哉?行矣子仪,君子之道犹玉也,亦乌适而不见贵乎? 陕郡司马光序。 ▼越州张推官字序 天下之事,未尝不败于专而成于共。专则隘,隘则睽,睽则穷;共则博,博则通,通则成。故君子修身治心,则与人共其道;兴事立业,则与人共其功;道隆功著,则与人共其名;志得欲从,则与人共其利。是以道无不明,功无不成,名无不荣,利无不长。小人则不然,专己之道,而不能从善服义以自广也;专己之功,而不能任贤与能以自大也;专己之名,而日恐人之胜之也;专己之利,而不欲人之有之也。是以道不免于蔽,功不免于楛,名不免于辱,利不免于亡。此二者,君子小人之大分也。陕郡张君名共,才甚美,行甚修,举进士,登上科,今从事于浙东。光辱与张君为同郡人,习其为人固久。 窃以为古者名于亲而字于朋友,字必附名而为义焉。光是敢辄广其名之义,而字曰“大成”以勉之。异日张君克充其名,显裕光大,庸可量哉! ▼冯亚诗集序 文章之精者,尽在于诗。观人文,徒观其诗,斯知其才之远近矣。陕人冯亚,字希颜,学诗于处士魏野,偏得其道,潘逍遥深重之,未四十而终。魏诗大行于时,亚诗去魏不远,而所传者乡曲而已。所以然者,由魏之寿、亚之夭欤?家公知杭州,亚子噩以其先人《诗集》,请因杭工刻诸板而传之。余以为世俗不能识真,贵于难得而贱于饱闻,不若藏之于家,有同志者就而写之,则虽欲勿传,安得不传?若刻之于版,有不知文者,或敢讥评其臧否,众心无当,从而和之,是陨夫子之盛名也。不果刻,序而归之。 ▼送孟翱宰冥君序 天之所以赐人贤不肖之分,曰心智而已矣。故它可能也,心智之叡明强识,不肖者竭力无以及焉。仲习为夏县尉,封域之内,山泽之夷险,道途之远迩,邑落之疏密,无不历历详其名数。吏卒数百人,民踰万室,性行之善恶,家赀之丰约,居处之里,囷仓之数,皆能修列而诠次之。凡人居官期岁,不能悉吏卒之名氏,而仲习小大毕举,如指诸掌,抑可谓叡明而强识矣。国家谓亲于民事者无若令,于三王之世,伯子男之职也,而以资秩久次为之,甚无谓。乃诏二千石举明达政事者充其官,仲习以是得宜君令。 夫为政者,患于不知民之情伪,下之得失,上蔽下壅,故赏罚纠纷而不治。今仲习之精力乃如此,以从小邑之政,是犹激疾风以振鸿毛,委洪波以灭炬火,何足言者!异日居相府,立柱下,总天下之图书,承明主之顾问,应答如响,画地成图,亦谁得居其右哉?戊寅岁,仆与仲习同登进士第。辛已岁,仆以忧去官归乡里,日从仲习游,睹其强识,未尝不咨嗟骇服。故于其行也,书以赠之。 ▼送丁浦江序 始仆为儿时,家于寿之安丰。浦江以年少气儁,诵书属文,闻于县中。家之父兄皆祝仆曰:“他日得如丁君足矣。”及壮,侍亲之吴,浦江为椽于润州,人称曰:“丁君为治,精敏肃给,凡州之僚吏无与比者。”仆乃知丁君非徒以文自高,又能以政自力,信乎其才之周也。谓其此去而升美仕,若巨河之决,骏马之逸,沛然莫之能御也。间九年,复相遇于京师,则犹服故时蓝衫,守铨门求一官,礥然久之,乃得婺之浦江。同时辈流及后来者,仕宦率居其右矣。仆然后喟然叹曰:“才乎,才乎,信不足恃者邪!”抑又闻之,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浦江近是乎?况浦江齿尚壮,志尚锐,以斯之才,而济之以无倦,则德业之涯,未易前知也。于其行,聊序以劝之。 ▼古文孝经指解 圣人言则为经,动则为法,故孔子与曾参论孝,而门人书之,谓之孝经。及传授滋久,章句寖差,孔氏之人畏其流荡失真,故取其先世定本,杂虞、夏、商、周之书及论语,藏诸壁中,苟使人或知之,则旋踵散失,故虽子孙不以告也。遭秦灭学,天下之书扫地无遗。汉兴,河间人颜芝之子得《孝经》十八章,儒者相与传之,是为今文。及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古文始出,凡二十二章。当是之时,今文之学已盛,古文排摈,不得列于学官,独孔安国及后汉马融为之传。诸儒党同疾异,信伪疑真,是以历载数百,而孤学沉厌,人无知者。 隋开皇中,秘书学士王逸于陈人处得之,河间刘炫为之作稽疑一篇,将以兴坠起废,而时人已多讥笑之者。及唐明皇开元中,诏议孔、郑二家,刘知几以为宜行孔废郑,于是诸儒争难蜂起,卒行郑学。及明皇自注,遂用十八章为定。先儒皆以为孔氏避秦禁而藏书,臣窃疑其不然。何则?世科斗之书,废绝已久,又始皇三十四年始下焚书之令,距汉兴才七年耳,孔氏孙岂容悉无知者,必待恭王然后乃出?盖始藏之时,去圣未远,其书最真,与夫他国之人转相传授,历世疏远者,诚不侔矣。且孝经与尚书俱出壁中,今人皆知尚书之真,而疑《孝经》之伪,是何异信脍之可啖,而疑炙之不可食也。 嗟乎!真伪之明,皦若日月,而历世争论,不能自伸。虽其中异同不多,然要为得正,此学者所当重惜也。前世中孝经多者五十余家,少者亦不减十家。今秘阁所藏,止有郑氏、明皇及古文三家而已。其古文有经无传。案孔安国以古文时无通者,故以隶体写尚书而传之。然则论语、孝经不得独用古文,此盖后世好事者用孔氏传本,更以古文写之,其文则非,其语则是也。 夫圣人之经,高深幽远,固非一人所能独了,是以前世并存百家之说,使明者择焉,所以广思虑、重经术也。臣愚虽不足以度越前人之胸臆,窥望先圣之藩篱,至于时有所见,亦各言尔志之义,是敢辄以隶写古文,为之指解。其今文旧注有未尽者,引而伸之;其不合者,易而去之,亦未知此之为是而彼之为非。然经犹的也,一人射之,不若众人射之,其为取中多也。臣不敢避狂僭之罪,而庶几于先王之道万一有所禆焉。 ▼王内翰赠商雒庞主簿诗后序 王诗云: 织女峰前贫主簿,黄姑岩下旧词臣。 久栖枳棘方思替,谩戴貂蝉不是真。 六里青山云簇簇,一条丹水石磷磷。 春来魂梦应相似,同是帝城东畔人。 至道初,今观文殿大学士始平公先君子赠中书令〔讳格〕为主簿商雒。王公时自中书舍人谪官商州。王公以文章独步当世,久宦已通显于朝,又刚简峭直,固不妄与人交。然令君以九品官与相往来,王公赠诗,意好款密,则令君为人可知已。至和初,始平公以前相国在郓,从容出王公诗示光曰:“先君尝有德于商雒,吏民至今思之,其辞牒判署,犹有宝蓄存者。而兄今守商州,为我刻王公之诗于商雒,以慰吏民之心。”光曰:“诺。”退而序其事,并诗往刻焉。 ▼并州学规后序 天下所以化在于学,百官所以治在于法。然则学为化原,法为治本,兹二者又可忽欤?前牧韩公既徙学而广之,又取法于大学及河南、大名、京兆府、苏州,除苛补漏,以为新规。今牧庞公惧学者寑久而寖忘之也,乃命刻著于石。呜呼!是规也存,虽屋不加美,食不加丰,生徒不加众,犹为学兴也。是规也亡,虽列屋万区,糗粻如陵,生徒如云,犹为学废也。后之人司是学者,可不慎与! 年月日,具官司马光序。 ▼送胡完夫序 舜之取士,敷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考其言中于道,试之事克有功,然后用之,故能举十六相,恭已不为,而天下大治也。近世取士不然,一决之以文辞。噫!文辞岂能尽取士之道邪?天下病是久矣。明天子知之,乃诏有司,自今进士高第,皆先试之小官,使知为下之劳,而熟于民之疾苦,然后察其功而举之,虽置以为卿相,无不可者。呜呼,此谁发哉?乃舜之业也。晋陵胡完夫以进士贡于州,试于有司,覆于天子之庭。第其名,未尝在一二人之后,则完夫文辞可知矣。其试于有司也,光不佞,尸其事,得窃观其《论策》,盖非特文辞之美也,乃能发明圣人之渊原,叶于古而适于今,信乎其言能中于道者邪!言既中于道矣,自今日以往,天子将又试之以事,异日完夫能扩其道以充其言,则天子将引而置之卿相之位,庶几乎元凯之功复见于今日矣。呜呼!天子一更法度,复古之道,其功业之归,乃巍巍如是,岂不伟与!噫!是道也不难至,在完夫勉之而已矣。 ▼送通山郝令戭序 通山郝明府,年四十余,父尝举进士,老而无成。以其志之不获也,虽子登进士第,仕至长吏,终歉歉不自足。明府亦以亲之不怡也,不以仕为荣,乃诣阙上书请致仕,而为其亲匄一官。朝廷虽嘉其意,以无故事,不之许。明府将之官,戚戚若受谪者,且曰:通山道险远,吾亲必不肯行,将留妻子侍吾亲而单车之官,至则复请,期于成吾志焉。明府于光,母党也。光闻其言,瞿然惭曰:尝闻古之人仕以为亲,非为身也。若明府之仕,其真无意于身者邪!如光者,禄既不及于亲,而又无补于君,役役然耗廪食以饱妻子,留而不能去,得不为君子之罪人邪?呜呼!明府诚可颂而砺世人矣。 嘉祐八年八月十六日,涑水司马光序。 ▼叙清河郡君 〔元丰六年〕 清河郡君张氏,冀州信都人,礼部尚书致仕存之女,端明殿学士司马光之妻也。年十六,适司马氏。夫登朝,封清河县君,及为学士,改郡君。年六十,元丰五年正月壬子晦,终于洛阳。三月辛巳晦,葬涑水先茔。 君性和柔敦实,自始嫁至于瞑目,未尝见其有忿懥之色、矫妄之言。人虽以非意侵加,默而受之,终不与之辨曲直,己亦不复贮于怀也。上承舅姑,旁接娣姒,下抚甥侄,莫不悦而安之。御婢妾宽而知其劳苦,无妬忌心。尝夜濯足,婢误以汤沃之,烂其一足,君批其颊数下而止,病足月余方愈。故其没也,自族姻至于厮养,无亲疏大小,哭之极哀,久而不衰,咸出于恻怛,非外饰也。内外无一人私议其短者,兹岂声音笑貌之所能致邪? 平居谨于财,不妄用,自奉甚约。及余用之以赒亲戚之急,亦禾尝吝也。始余为学官,笥中衣无几,一夕盗入室,尽卷以去。时天向寒,衾无纩絮,客至,无衫以见之,余不能不叹嗟。君笑曰:“但愿身安,财须复有。”余贤其言,为之释然。近世墓皆有志,刻石摹其文以遗人。余以为妇人无外事,有善不出闺门,故止叙其事存于家,庶使后世为妇者有所矜式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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