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司马光 >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 上页 下页 |
卷第六十五 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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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李公明序 治平四年夏,龙图阁直学士、工部尚书兼侍读李公公明得谢于朝,以太子少保致仕。故事,告老者不复谢辞,径归其家。天子谓公明历事四朝,清慎公方,进退以礼,不可与它臣比,特召入对,赐之坐,慰劳久之。又特置饯宴于资善堂,唯讲读之官及记起居者凡七人得与焉。比终宴,天子六遣使者存问劝侑,加赐白金御茶,给优俸。又诏以梓宫在殡,不欲自为诗,凡与宴之官,皆命赋诗,以宠其行,仍别录一通以闻。自前世称告老而荣者,莫若汉二疏。当是时,宣帝不过赐之二十金而已,未闻有恩礼若今之盛者也。 呜呼!天子之安养耆寿,优崇有德,勤厚周密,诚古今所未有也。公明少为丞相子,长为台阁显官,迨今老而去位,耳目聪明,手足轻利。诸子为九卿牧守,而性皆孝谨。洛阳佳园宅,此数者又二疏所不能备也。然则公明福禄完美,显荣光大,亦古今所未有也。先皇帝时,公明数求致仕,未之得。光尝侍坐,从容请曰:“兄年虽七十,而康宁如是,独不可强为天子少留邪?”公明曰:“所贵于致仕者,欲及其身之无恙,自乐于乡党耳。必待不任朝谒,舆疾而归,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邪?” 光忻然服其言,益知贤者所存,固非庸人所能及也。昔先子登进士第,先相国为举首,故光于公明,兄弟行也。资善之会,光以新去经席,不得与焉。于其行也,僚友复设祖道供张于西郊,光又以御史之职不得与焉,其恨恨可言邪!故聊序其事以为别。从表弟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涑水司马光序。 ▼投壶新格序 《传》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君子学道从政,勤劳罢倦,必从宴息,以养志游神,故可久也。荡而无度,将以自败。故圣人制礼以为之节,因以合朋友之和,饰宾主之欢,且寓其教焉。夫投壶细事,游戏之类,而圣人取之以为礼,用诸卿党,用诸邦国,其故何哉?郑康成曰:“投壶,射之细也。古者君子射以观德,为惎平体正,端壹审固,然后能中故也。”盖投壶亦犹是矣。夫审度于此,而取中于彼,仁道存焉;疑畏则疏,惰慢则失,义方象焉;左右前却,过分则差,中庸著焉;得十失二,成功尽弃,诫慎明焉。是故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何以言之?夫投壶者,不使之过,亦不使之不及,所以为中也;不使之偏颇流散,所以为正也。中正,道之根柢也。 圣人作礼乐,修刑政,立教化,垂典谟,凡所施为,不啻万端,要在纳民心于中正而已。然难得而制者,无若人之心也。自非大贤,守道敦固,则放荡倾移,无所不至,求诸少选,且不可得。是故圣人广为之术以求之,《投壶》与其一焉。观夫临壶荷矢之际,性无粗密,莫不耸然恭谨,志存中正,虽不能久,可以习焉,岂非治心之道欤?一矢之失,犹一行之亏也,岂非修身之道欤?兢兢业业,慎终如始,岂非为国之道欤?君子之为之也,确然不动其心,俨然不改其容,未得之而不慑,既得之而不骄。小人为之也,俯身引臂,挟巧取奇,苟得而无愧,岂非观人之道欤?由是言之,圣人取以为礼,宜矣。 彼博弈者,以诡谲相高,以残贼相胜,孔子犹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为之犹贤乎已”,况投壶者,又可鄙略而轻废哉!古者壶矢之制,揖逊之容,今虽阙焉,然其遗风余象,犹仿佛也。世传《投壶格图》,皆以奇儁难得者为右,是亦投琼阄之类耳,非古礼之本意也。余今更定新格,增损旧图,以精密者为右,偶中者为下,使夫用机徼幸者无所措其手焉。壶口径三寸,耳径一寸,高一尺,实以小豆。壶去席二箭半。箭十有二枚,长二尺有四寸。以全壶不失者为贤。苟不能全,则积算先满百二十者胜,后者负;俱满,则余算多者胜,少者负。为图列之左方,并各释其旨意焉。 有初箭十算〔首箭中者,君子作事谋始,以其能慎始,故赏之。第二箭以下,连中不绝者,皆五算。若一箭不中,次箭皆为散箭。其违中内有贯耳及骁者,其箭别计。假若有初箭仍贯耳,则二十算是也。《旧图》初箭一筹,其决每箭加二筹,尽四箭而止,甚非劝功之道。今自二箭以下,连中不绝者,皆赏之,所以勉人于不解也。〕 全壶无算〔无算者,不以耦之,算数多少皆胜之也。若两人俱全,则复计其余算,以决胜负。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全壶实难,故君子贵之。〕 有终十五算〔末,箭中也。“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比》之有初,又加五算也。〕 散箭一算贯耳十算〔耳小于口而能中之,是其用心愈精,故赏之。〕 骁箭十算〔亦谓之骁,皆俊猛意也。谓投而不中,箭激反跃,捷而得之,复投而中者也。为其已失而复得之不远,复善补过者也,故赏之。若复投而贯耳者,其算别计;复投而不中者,废之。〕 败壶不问已有之算皆负〔谓十二箭皆不中,大无功也。若两人皆败,则亦计余算以决胜负。〕 横耳〔谓箭横加耳上,旧五十筹。〕 横壶〔横加壶口,旧四十筹。〕 皆依常算无赏〔偶然而横非投者工何足以赏若为后箭所击而坠地者与不中同〕 倚竿〔箭斜倚壶口中,旧十五筹。〕 龙首〔倚竿正箭首正向已者,旧十八筹。〕 龙尾〔倚竿而箭羽正向己者,旧十五筹。〕 狼壶〔转旋口上而成倚竿者,旧十四筹。〕 带剑〔贯耳不至地者,旧十五筹。〕 耳倚竿〔旧十五筹。〕 皆废其算〔倾斜险诐,不在于善,而《旧图》以为奇箭,多与之筭,甚无谓也。今废其算,所以罚之,然亦异于不中者,故于连中全壶皆得通数。若为后箭所击,及自坠壶若耳中者,复计其筭,坠地者与不中同矣。〕 倒中〔旧百二十筹〕 倒耳〔旧不门,筹数并满。〕 壶中之筭尽废之〔颠倒反复,恶之大者,奈何为上赏?今尽废其筭,所以明逆顺之道。〕 ▼吕献可章奏集序 欧阳观文有言:“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与宰相等,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立乎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失职者,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著之策书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诚哉是言也。然士之居其任,果能不失职者,亦鲜矣。献可为台谏官,前后凡若干年,遇黜者三,皆以弹奏执政,确切不已。天子重伤大臣意,不得已而黜之,其直声赫然,振动天下。自余百官之愆违,政事之阙失,苟与之同时,无强弱大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献可者,于其职业,可谓无所愧负矣。古之人称死而不朽者,如“臧文仲既没,其言立”是也。 然文仲之言,传于今者无几,盖时人不能存录,遂使遗逸,岂不惜哉!光于献可,忝备僚友,献可平生造膝之言,固不可得而闻。今既没,其子由庚等搜求章奏遗稿,得二百余篇,光请而序之,俾后之人察其言足以知献可之心。然则献可身虽没,其心长存也。呜呼!献可以直道自立,终始无缺,而官止于谏议大夫,年止于五十八。彼不以其道得者,或位极将相,寿及胡耇。从愚者视之,则可为愤邑;从贤者视之,以此况彼,所得所失,孰为多少邪?后之人得是书者,宜宝蓄之。当官事君,苟能効其一二,斯为伟人矣。 熙宁五年八月二十九日,司马光序。 ▼刘道原十国纪年序 皇祐初,光为贡院属官。时有诏,士能讲解经义者,听别奏名,应诏者数十人。赵周翰为侍讲、知贡举,问以《春秋》《礼记》大义,其中一人所对最精详,先具注疏,次引先儒异说,末以已意论而断之,凡二十问,所对皆然。主司惊异,擢为第一。及发糊名,乃进士刘恕,年十八矣。光以是慕重之,始与相识。道原乃其字也。道原是岁赋诗论策亦入高等。殿试不中格,更下国子监试讲经,复第一。释褐巨鹿主簿、和川令。陆介夫为广西帅,奏掌机宜。前世史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之末,简策极博,而于科举非所急,故近岁学者多不读,鲜有能道之者。 独道原笃好之。为人强记,纪传之外,闾里所录,私记杂说,无所不览。坐听其谈,衮衮无穷,上下数千载间,细大之事如指掌,皆有稽据可考验,令人不觉心服。英宗皇帝雅好稽古,欲遍观前世行事得失,以为龟鉴。光承乏侍臣,尝从容奏:“旧史文繁,自布衣之士鲜能该通。况天子一日万机,诚无暇周览。乞自战国以还,讫于显德,凡开国家之兴衰,系众庶之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诠次为《编年》一书,删其浮长之辞,庶于奏御差便。”上甚喜。寻诏光编次历代君臣事,仍谓光曰:“卿自择馆阁英才共修之。”光对曰:“馆阁文学之士诚多,至于专精史学,臣未得而知者,唯和川令刘恕一人而已。” 上曰:“善。”退即奏召之,与共修书。凡数年,史事之纷错难治者,则以诿之,光蒙成而已。今上即位,更命其书曰《资治通鉴》。王介甫与道原有旧,深爱其才。熙宁中,介甫参大政,欲引道原修三司条例,道原固辞以不习金谷之事,因言:“天子方属公以政事,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财用为先。”介甫虽不能用,亦未之怒。道原每见之,辄尽诚规益。及吕献可得罪知邓州,道原往见介甫曰:“公所以致人言,盖亦有所未思。”因为条陈所更法令不合众心者,宜复其旧,则议论自息。介甫大怒,遂与之绝。未几,光出知永兴军。 道原曰:“我以直道忤执政,今官长复去,我何以自安?且吾亲老,不可久留京师。”即奏乞监南康军酒,得之。光寻判西京留台,奏迁书局于洛阳。后数年,道原奏请身诣光议修书事,朝廷许之。道原水陆行数千里至洛阳,自言比气羸惫,必病且死,恐不复再见。留数月而归。未至家,遭母丧,俄得风疾,右手足偏废,伏枕再期,痛苦备至。每呻吟之隙,辄取书修之。病益笃,乃束书归之局中。 以元丰元年九月戊戍终,官至秘书丞,年止四十七。 嗟乎!以道原之耿介,其不容于人,龃龉以没固宜,天何为复病而夭之邪?此益使人痛惋惝怳而不能忘者也。道原嗜学,方其读书,家人呼之食,至羹炙冷而不顾,夜则卧思古今,或不寐达旦。在和川,尝以公事适野,见刘聪太宰刘雄碑,知嘉平五年始改建元,正旧史之失。在洛阳,与光偕如万安山,道旁有碑,读之,乃五代列将,人所不称道者,道原即能言其行事始终,归验于旧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书,道原枉道就借观之。次道日具酒馔为主人礼,道原曰:“此非吾所为来也,殊废吾事,愿悉撤去。”独闭阁昼夜读且抄,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道原致疾,亦由学之苦邪?方介甫用事,呼吸成祸福,凡有施置,举天下莫能夺。高论之士,始异而终附之,面誉而背毁之,口是而心非之者,比肩是也。 道原独奋厉不顾,直指其事,是曰是,非曰非。或面刺介甫,至变色如铁。或稠人广坐,介甫之人满侧,道原公议其得失,无所隐。恶之者侧目,爱之者寒心,至掩耳起避之,而道原曾不以为意。见质厚者亲之如兄弟,奸謟者疾之如雠,用是困穷而终不悔,此诚人之所难也。昔申枨以多欲不得为刚,微生高以乞酰不得为直,如道原者,可以为刚直之士乎? 道原家贫,至无以给旨甘,一毫不妄取于人。其自洛阳南归也,时已十月,无寒具,光以衣袜一二事及旧貂褥赆之,固辞,强与之,行及颖州,悉封而返之。于光而不受,于它人可知矣。尤不信浮屠说,以为必无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则尽弃之矣,岂得赍以自随哉!”可谓知之明而决之勇矣。 道原好读书,志欲笼络宇宙而无所遗,不幸早夭。其成者《十国纪年》四十二卷,《包羲至周厉王疑年谱》、《共和至熙宁年略谱》各一卷,《资治通鉴外纪》十卷,余皆未成。其成者亦未以传人,曰:“今柳芳唐历本皆不同,由芳书未成而传之故也。”期于瞑目然后传。病亟,犹汲汲借人书以参校己之书,是正其失。气垂尽,乃口授其子羲仲为书属光,使撰埋铭及十国纪年序,且曰:“始欲诸国各作百官及藩镇表,未能就,幸于序中言之。” 光不为人撰铭文已累年,所拒且数十家,非不知道原托我之厚,而不获承命,悲愧尤深。故序平生所知道原之美,附于其书,以传来世。 道原自言其先万年人,六世祖度,唐末明经及第,为临川令,卒官,遇乱不能归,遂葬高安,因家焉。南唐以高安为筠州,今为筠州人。父涣,字凝之,进士及第,为颍上令,不能屈节事上官,年五十弃官,家庐山之阳,且三十年矣。人服其高,欧阳永叔作庐山高以美之。今为屯田员外郎致仕云。 ▼洛阳耆英会序 昔白乐天在洛,与高年者八人游,时人慕之,为《九老图》传于世。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者凡再矣,皆图形普明僧舍。普明,乐天之故第也。 元丰中,文潞公留守西都,韩国富公纳政在里第,自余士大夫以老自逸于洛者,于时为多。潞公谓韩公曰:“凡所为慕于乐天者,以其志趣高逸也,奚必数与地之袭焉。”一旦,悉集士大夫老而贤者于韩公之第,置酒相乐,宾主凡十有一人。既而图形妙觉僧舍,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 孔子曰“好贤如缁衣”,取其敝又改为,乐善无厌也。 二公寅亮三朝,为国元老,入赞万机,出绥四方,上则固社稷,尊宗庙,下则熙百工,和万民。天子心腹,股肱耳目,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其勋业闳大显融,岂乐天所能庶几?然犹慕効乐天所为,汲汲如恐不及,岂非乐善无厌者与?又洛中旧俗,燕私相聚,尚齿不尚官。自乐天之会已然,是日复行之,斯乃风化之本,可颂也。宣徽王公方留守北都,闻之,以书请于潞公曰:“某亦家洛,位与年不居数客之后,顾以官守,不得执卮酒在坐席,良以为恨。愿寓名其间,幸无我遗。”其为诸公嘉羡如此。 光未及七十,用狄监、卢尹故事,亦预于会。潞公命光序其事,不敢辞。 时五年正月壬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司马光序。 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武宁军节度使致仕、韩国公富弼,字彦国,年七十九。 河东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事、潞国公文彦博,字宽夫,年七十七。 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字君从,年七十七。 太常少卿致仕王尚恭,字安之,年七十六。 太常少卿致仕赵丙,字南正,年七十五。 秘书监致仕刘几,字伯寿,年七十五。 卫州防御使致仕冯行己,字肃之,年七十五。 太中大夫、充天章阁待制、提举崇福宫楚建中,字正叔,年七十三。 司农少卿致仕王慎言,字不疑,年七十二。 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张问,字昌言,年七十。 龙图阁直学士、通议大夫、提举崇福宫张寿,字景元,年七十。 ▼序赙礼 名以位显,行由学成,此礼之常。若夫身处草野,未尝从学,志在为善,不求声利,此则尤可尚也。近世史氏专取高官为之传,故闾阎之善人莫之闻。丧礼之废坏久矣,而民间为甚。至有初丧,亲宾各具酒肉,聚于其家,与主人同醉饱者,有以鼓乐导丧车者,有因丧纳妇者,相习为常,恬不知怪。 医助教刘太居亲丧,独不饮酒食肉,终三年。此乃今士大夫所难能也。其弟永一,尤孝友,廉谨过人。于熙宁初,巫咸水入夏县城,民溺死者以百数,永一执竿立门首,他人物流入门者,辄擿出之。有僧寓钱数万于其室,居无何,僧自经死,永一遽诣县自陈,请以钱归其弟子。乡人负其债久不偿者,永一辄毁劵以愧其心。其行事类如此。有周文粲者,其兄嗜酒,仰文粲为生。兄或时酗,驱文粲,其邻人不平而唁之,文粲怒曰:“吾兄未尝欧我,汝何离间吾兄弟也?”有苏庆文者,事继母以孝闻,常语其妇曰:“汝事吾母,小不谨必逐汝。”继母少寡而无子,由是安其室终身。 元丰中,朝廷修景灵宫,调天下画工诣京师。事毕,有诏选试其优者,留翰林授官禄。有台亨者,名第一,以父老固辞,归养于田里。此五人与余同县,故余得而知之。悲夫!天下布衣之士,刻志厉行而人莫知者,可胜数哉!始太之丧其父也,余兄弟赙以千钱,且为书致之曰:“《礼》,凡有丧,它人助之,珠玉曰含,车马曰赗,货财曰赙,衣服曰襚。今物虽薄,欲人之可继也。”久之,太请刻其书于石,曰:“乡也,乡人不知有赙礼,自太父之丧,乡人稍稍行之。太欲广其传,由吾乡以及邻县,由邻县以达四方,使民间皆去弊俗而入于礼,岂小补哉!”余益美其志,因谕之曰:“是书不足刻。”余窃慕君子乐道人之善,请书若兄弟及周文粲、苏庆文、台亨所为,以传于世,庶几使为善者不以隐微而自懈焉。 元丰六年十一月壬寅朔,涑水迂叟序。 ▼河南志序 周官有职方、土训、诵训之职,掌道四方九州之事物,以诏王知其利害。后世学者为书以述地理,亦其遗法也。唐丽正殿直学士韦述为两京记,近故龙图阁直学士宋君敏求字次道,演之为河南、长安志。凡其废兴迁徙,及宫室、城郭、坊市、第舍、县镇、乡里、山川、津梁、亭驿、庙寺、陵墓之名数,与古先之遗迹、人物之俊秀、守令之良能、花卉之殊尤,无不备载。考诸韦记,其详不啻十余倍,开编粲然,如指诸掌,其博物之书也。次道性嗜学,先正宣献公蓄书三万卷,次道自毁齿至于白首,从事其间,未尝一日舍置。故其见闻博洽,当时罕伦。又闲习国家故事,公私有疑,咸往质焉。 又喜著书,如唐书、仁宗实录、国史会要、集注史记之类,与众共之,或专修而未成者,皆不计外,其手自繤述已成者凡四百五十卷。盖昔人所著未有若此其多也。次道既没,太尉潞公留守西京,其子庆曾等奉河南志以请于公曰:“先人昔尝佐此府,叙其事尤详,惜其传于世者甚鲜,愿因公刻印以广之。岂徒先人蒙不朽之赐于泉壤,抑亦使四方之人未尝至洛者,得之如游处已熟;后世闻今日洛都之盛者,得之如身逢目睹也。幸公留意。”公从之,且命光为之序。光于次道友人也,乌敢以固陋而辞? 时元丰六年二月戊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司马光序。 ▼故相国庞公清风集略后序 公之勋业治行,范景仁所为《清风集叙》言之精矣。公性喜诗,虽相府机务之繁,边庭军旅之急,未尝一日置不为。凡所以怡神养志,及逢时值事,一寓之于诗。其高深闳远之趣,固非庸浅所可及。至于用事精当,偶对的切,虽古人能者,殆无以过。及疾亟,光时为谏官,有谒禁,走手启参候,公犹录诗十余篇相示,手注其后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尚有此意思耳。”字已惨澹难识,后数日而薨。 向者嗣子某,字懋贤,已集其文为五十卷。既而以文字之多,惧世人传者不能广也,又选诗之尤善者凡千篇,为十卷,命曰《清风集略》,刻板摹之,命光继叙其事。呜呼!公之善在人者,旁施四海,后垂无穷,如诗乃公之余事耳。懋贤犹务其传,勤勤恐不逮,况其大者乎?公之积庆,宜有继哉! 时年月日,门人涑水司马光叙。 ▼百官表总序 四海至广,虽圣人不能独治;万机至众,虽圣人不能遍知。是故设官以分其事,量能而授之任。自生民以来,有国家者莫之能易也。唐虞夏商尚矣,《周官》具存,粲然大僃。降及秦汉,迄于隋唐,虽不能如三代之粹美,然上下相维,皆有条绪。孔子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必也正名乎!”名之宜正者,无若百官。 唐初,职事官有六省、一台、九寺、三监、十六卫、十率府之属,其外又有勋官、散官。勋官以赏战功,散官以褒勤旧,故必折馘执俘,然后进阶,以其不可妄得,故当时人以为荣。及高宗东封,武后预政,求媚于众,始有况阶,自是品秩浸讹,朱紫日繁矣。肃宗之后,四方糜沸,兵革不息,财力屈竭,勋官不足以劝武功,府不足以募战士,遂并职事官通用为赏,不复选材,无所爱吝。将帅出征者,皆给空名告身,自开府至郎将,听临事注名。后又听以信牒授人,有至异姓王者。于是金帛重而官爵轻矣。 或以大将军告身才易一醉,其滥如此。重以藩方跋扈,朝廷畏之,穷极褒宠,苟求姑息,遂有朝编卒伍,暮拥节旄,夕解缇衣,旦纡公衮者矣。流及五代,等衰益紊。三公端揆之贵,施于军校;衣紫执象之荣,被于胥史。名器之乱,无此为甚。大宋受命,承其余弊,方纲纪大基,未暇厘正,故台、省、寺、监、卫、率之官,止以辨班列之崇卑,制廪禄之厚薄,多无职业。其所谓官者,乃古之爵也;所谓差遣者,乃古之官也;所谓职者,乃古之加官也。自余功臣、检校官、散官、阶、勋、爵邑,徒为烦文,人不复贵。凡朝廷所以鼓舞群伦,缉熙庶绩者,曰官、曰差遣、曰职而已。于三者之中,复有名同实具,交错难知,又迁徙去来,常无虚日。欲观其大略,故自建隆以来,文官知杂御史以上,武官阁门使以上,内臣押班以上,迁除黜免。删其烦冗,存其要实,以伦类相从,以先后相次,为《百官公卿表》云。 ▼故枢密直学士薛公〔讳田〕诗集序 杨子《法言》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之美者无如文,文之精者无如诗。诗者,志之所之也。”然则观其诗,其人之心可见矣。今之亲没,则画像而事之。画像,外貌也,岂若诗之见其中心哉!故枢密直学士赠太尉薛公,以文学政事显于真宗、仁宗之际,其所施设,见于国史及宋宣献公所为神道碑,此不详书。 公既薨五十余年,少子中散大夫致仕某,集公诗二百二章以授光,俾之撰序,且为之名。昔先人为郫尉,公为转运使,知待甚厚,荐之于朝。光虽不肖,其敢忘诸?是以虽不文,不敢辞。谨按薛氏自姚秦以来,世有伟人,位公卿将相,行能功业,光照简册,号称甲族,迄于今不衰,岂非河汾胜气,独钟于一门乎?然而枝叶因游宦多散之四方,惟公一族留不去,犹居河东,请名之曰《河汾集》。庶子子孙孙继公之志,常保守奉事,则而象之,以传庆于无穷也。 元丰八年三月丁未,涑水司马光序。 ▼赵朝议〔丙,字南正〕文稿序 在心为志,发口为言。言之美者为文,文之美者为诗。如鼓钟者声必闻于外,灼龟者兆必见于表。玉藴石而山木茂,珠居渊而岸草荣,皆物理自然,虽欲揜之,不可得己。朝议大夫致仕赵君南正善属文,尤嗜为诗。自初仕至归者,聚其稿凡十四编。一旦走仆负之,以书属光为之序。 光实何人,克膺兹任?然尝闻同僚楚正叔之言曰:“予与南正同登进士第,又同居颖阳,熟其为人。其清白耿介,它人殆难能也。”今阅其文稿,味其言,求其志,乃知正叔信不我欺,而南正所守良可尚也。噫!世人有得《南正文稿》而观之,虽未之识,如自少至老,日与之游矣。元丰七年三月十一日丁未,涑水司马光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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