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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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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耕无法,只得揩干眼泪,别了无怀,刚走到外面,见阿金送信来了。梁锡诚正拿着信,蹙着眉,在那里看。梁锡诚看后,气愤愤地回到里面,对梁太太说道:“我看石田只怕是被鬼迷了,张家的亲,都要认真退了,这不是笑话么。你想这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妥?” 梁太太道:“他来信怎么写的呢?” 梁锡诚道:“信中并没说旁的话,只说无怀不率教,屡次梗逆他的命令,万不得已,才将这不肖子,驱逐出外。从此以后,无怀在外,无论有什么行动,一概不与他王家相干。末后说张家亲事,是我的媒人,儿子既经驱逐,媳妇自应退婚,因此将庚书退还,要我婉谢张家。信就是这么的意思,阿金说请我写张收条给他,你说应怎么办?” 正说时,无怀也进来了,梁锡诚随手将信递给无怀看。无怀双手接着,看了一遍,禁不住两眼又流下泪来。梁锡诚道:“你老子一时糊涂了,过一会儿子明白过来,就要后悔鲁莽的。好孩子,在这里就和在家里一样,快不要又想起,心里难过。” 无怀一面拭干泪,一面将信递给梁锡诚。梁锡诚道:“依我的主意,回他一封信,仍将庚书封在里面,退回给他,你以为怎样?” 梁太太道:“信打算怎生写呢?” 锡诚道:“信上只说无怀不但不是无聊没出息的儿子,且是少年科甲,已经成了名的人。亲戚故旧,都很属望于他,就是有些不率教的地方,尽管责罚责罚。一旦竟将他驱逐出外,未免过于不情。并且张家也不是等闲门户,是诗书礼义之家,他家女儿,既许了王家几年,岂是容易可以退掉的吗?是这么写行不行呢?” 梁太太摇头道:“这么写不行。他的脾气,你还摸不透吗?这封信若去,他必然更加生气,一定把庚书直向张家退去,越发弄得对不起张家了。” 梁锡诚点头道:“然则怎么办呢?” 梁太太道:“你且写张收条,给阿金去了再说。这事不是一日两日弄得好的。” 梁锡诚道:“好,这信和庚书,你给我收好,我就去写收条。”说着将信和庚书递给梁太太收了,随到外面,写了收条给阿金,阿金同着墨耕去了。 梁锡诚回房和梁太太商量道:“我和石田的性格,素来不大相合,我的气性又大,三言两语不对,就忍耐不住。我去说他,是说不好的,张亲家和他还说得来。我打算明日到鱼塘去会着张亲家,把事情说给他听,看他有什么办法。” 梁太太连连点头道:“最好,最好,就是张亲家太太也很能干,她或者能想出一个方法也说不定。不过天气太热,来回六七十里路的轿子,也就要人受呢。” 梁锡诚道:“这事说不得辛苦,只求于事有益,便再热些,也没要紧。” 无怀在旁说道:“为我的事,害得舅父舅母操心劳力,我心里实是过不去。舅父打算明日什么时分动身呢?” 梁锡诚道:“照平常用过早点动身,不过午刻就到了。” 无怀道:“早晚凉爽些。” 梁太太接着道:“不错,等东方发白,一开城就走,在路上不耽搁,到鱼塘不过早点时分。早点以前,便热也受得了,下午等到太阳已偏西了,动身回来,掌灯后还来得及进城,多带一班轿夫就是了。” 当下三人计议已妥,雇好了轿夫。 次日黎明,梁锡诚胡乱用了些点心,即坐着轿子往鱼塘进发。在路上两班轿夫,替换着休息,到鱼塘时,张家正在用早点。张凤笙听得梁锡诚来,只道是因无怀的服制已经满了,来商议成亲日期的,连忙出来迎接,和梁锡诚握着手,同到里面客厅坐下。 彼此寒暄已毕,梁锡诚开口说道:“我今天特为一桩又稀奇,又笑话的事来,和亲家商量,请教亲家应如何办法。” 随将王石田昨日驱逐无怀,并退庚书的话,说了一遍。张凤笙听了吃惊道:“有这种事吗?无怀在外面的声望很好,我每次进城,也常留心打听。虽有人说他曾认识一个当姑娘的,叫陈珊珊,只是这两年来,绝不曾听人说过他在外面胡来,这不率教的话,从哪儿说起呢?” 梁锡诚道:“我不也是这么说吗?无怀现住在我家里,我也曾仔细问他,毕竟为的什么事,他也说不知道为的什么。后来被我问急了,也就哭起来说道:‘为人子的,平日立身行己之道,不能使严父当意,以致父亲忍痛驱逐,还有什么话说?’” 张凤笙点头道:“无怀自然应是这么说,亲家曾到王府去过没有呢?” 梁锡诚道:“若提起我去王家的事,我的气又来了。我不料五十多岁的人,平日人家都恭维他是道学先生的,一旦会变得比浮浪轻薄子弟还不如。” 张凤笙道:“这话怎么讲呢?” 梁锡诚又将昨日到王家的情形,述了一遍。 张凤笙蹙着双眉说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申生之出,由于骊姬,无怀的境遇,或者与申生相类。这固是王府的不幸,也是寒门的不幸。” 梁锡诚道:“我与敝内,也都疑心是那个新讨的小老婆刁唆坏的。那小老婆一定是谋夺王家的产业,见石田的年纪已老了,她自己就有生育,然等不到成人,石田或是就死了。石田一死,产业必落到无怀手里,无怀的年纪,和那小老婆差不多,那时治家的权柄,操之无怀,她如何能愿意呢?不如趁这时候,用种种的法子,将石田迷昏了,把无怀驱逐出来,以后王家的一草一木,都归到那小老婆手里了。但不知她用什么话刁唆石田的,这事无从探听。” 张凤笙点头道:“大概总不能出亲家所料,王家亲家若不是被她迷昏了,无论什么话,也刁唆不动。父子天性,岂是寻常。并且王亲家又没有三男四女,就只无怀一人,而无怀又不比寻常的儿子,是这么随意加他一个不率教训的罪名,将他驱逐出来。不是昏迷到了极处的人,如何忍心做得呢?” 梁锡诚道:“我想石田心里很敬重亲家,亲家的话,他还肯听。说不得须劳动亲家,去王家一趟,看能否将他的迷梦唤醒。” 张凤笙连连称是道:“亲家太客气,怎么说到劳动的话上去,终不成就由他家逐了,全不设法挽救吗?莫说无怀还是我的女婿,便论我和王亲家的交情,他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举动,我也应该尽力去纠正他才是。亲家今夜在寒舍住下,明日一早,我陪亲家进城,同去下苦口劝他,料想王亲家不至再执迷不悟。” 梁锡诚道:“我本应该陪亲家同去,不过我的脾气,素来不大与石田说得来。加之昨日我去他家,不凑巧,遇着他那种不能见人的行动,我预料他心里,必有些恼羞成怒,对我必更不如从前了。我若陪亲家同去,不但于事无益,甚至他疑我将他那种行动,告知了亲家。他一见亲家的面,就存着又羞又气的念头,什么话也就说不进去了,还是亲家个人去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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