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五凤朝阳刀 | 上页 下页


  这五位马快班,匆匆走出了东兴楼。掌柜的还得忍着肚子痛往外送。也就在他们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街上传过来一阵马蹄声响。前面先冲来本衙一班人役,手里头拿着藤条马棒,驱逐闲人,跟着后面大队马队分为两行,马上的军兵全是打着黑色头布,身穿勇字号镶大云字头的军装,尺刀齐整威风异常。这队马队冲过,后面又跟着队步兵,步兵后边跟着本县衙门的马步快三班,单刀铁尺全明亮着家伙。再后面接上两队官兵,分两排仍是沿着两边街道,刀枪齐举监视着两旁。

  官道的当中,前面两匹马两个年轻的武官,全是三十多岁,头里这个一脸狭邪之气,后面那个非常凶悍,马上全挎着兵刀。跟着后面就是八名刀斧手,紧紧监视着一辆囚车。囚车所捉解的这个重要犯人,也就是把临榆县全哄嚷动了,由盛京下来的官人,会合本县的马快等办下来的小河口富户柳某人,此时两边的商家铺户哪会不注意这个囚车中人。只见他年岁也就是五十上下,生得黄白色脸膛,眉目间也看不出是作恶为非的相貌,此时闭着眼,低着头,全身刑具,坐在囚车里,好似睡着了一样,任凭囚车怎样震动,这人毫不作理会。

  在囚车后面尚有两人,也是盛京下来的,一个四十多岁,脸上的神情非常严肃,在马上很是自然,不时地向两旁看着;另一个五十多岁,浓眉巨目,相貌非常威猛。这后面两骑马是紧随着囚车走,在这两匹马的后面,又是一大队官兵。就这一股差事,就惊动了这么多的人,这被捕的人一定是够厉害的。工夫不大,这股差事已经过去。立刻准许商民们随意行走,街上是很乱了一阵,你一言我一句,还是议论纷纷,全是谈论这起解犯人的事,这就先按下他不提。

  且说这名犯人被这一大队人马押解着,直奔榆关,到了关口上,经过一番公事手续,把这一队人马放过去,所有跟差护解差事的官兵,完全是由关里临时调拨,这里官兵可不能够随着他到盛京,因为那是各地有各地的驻着防守,关内和关外也不是受一处的兵官的节制,所以出了榆关之后,送出一站去,所有马队步队官兵完全撤下来,临榆县的捕快等保护差事,也用不着他们送到地方。

  这是一站一站,因为他们捉解这种重要犯人,沿站又有公事下去,各州县只要接到公事的,全得早早调拨出人来,赶到本管的辖境上迎接。州县官遇到这种事,全是特别头疼,只有危险,没有丝毫好处,只要在他管辖的境内一有什么变故,州县官就算遭了殃,罪名完全推到州县官的身上。所以遇到这种差事入境,州县官全愿意好好地打发他出了境,算是脱卸了自己的关系。

  他们一出榆关,就有绥中县的捕快带着手下伙计们迎接护事。绥中县派来的捕头洪元凯,也干了一辈子的捕快了,老公事,眼皮子亮,口头上也能说,见了这盛京四位原办,按着公事交代了一番,立刻把带来的人全派好了,把囚车护得十分严紧。可是天气像故意和这般人为难,鹅毛大雪下个不住,奇冷异常,往前走出三里多路,离着县城还有四五里,全愿意早到了县城,可以早歇一下。

  四位官人骑着牲口在后面监视着,前面走了一股极窄的山道,所有护着事的不能再并着走了,只好全散开,囚车走在这种道上,简直是受罪。将将地走下这股小道,忽然从旁边一排枯林中冲出一匹小驴,驴上骑着一个中年妇人,头上罩着青包头,手里拿着一根柳条。这头驴走得很快,也往这条道的下坡一转,也不知怎的小驴一岔眼,前蹄往起一扬,那妇人竟自哟了一声,摔下驴背,滚在雪地上,正在囚车前。前边护囚车的已经走过去,后面是绥中县的捕头和两名伙计,捕头洪元凯已一声怒叱,飞纵到了这妇人的身旁,喝声:“大胆!你要做什么!”

  前面走过去的兵弁捕快,也往回圈,后面原办应世雄,牲口走在头里,一按马鞍子腾身而起,也从囚车上面跃过来。那妇人带着惊惶的神色,仰着脸儿,向老捕快洪元凯看了一眼,似乎很害怕的,把两道细眉一蹙,又似身上很痛苦地说道:“老爷你多担待,我竟耽误了老爷们的行程呢!”

  这种楚楚动人的情形,老捕头洪元凯竟不忍再呵斥她。原办差官应世雄已经跟到老捕头洪元凯的身旁,他是出身绿林的,眼睛十分锐利,对于这妇人,颇觉可疑,自己竭力在一旁看她的举动,更注意囚车中的犯人。见那柳云洲,对于眼前这些事,好似漠不关心,闭着两眼,低着头,对于囚车前这些事,连看也不看。应世雄一推捕头洪元凯,洪元凯赶忙闪开。应世雄向这妇人说道:“你摔得很是时候,不过你在应老爷面前,弄这种鬼门道,可实在差着点,没有别的,你既是为我们来的,也就别走了,跟我们到绥中县说话去,你一个妇道人家,不用叫我们费事了。”

  这女人抬起头来,两眼带着惊怕可怜的神色,颤声说道:“哟!这位老爷,你可别那么办,我一个良家妇女,没进过衙门口,走路不小心,挨了摔,这犯罪么?老爷们全是做官的人们,我们一个乡下女人,不会说话,你也得多担待一点呀!我家中要是有人,这种又是风又是雪的天气,何至于用我这年轻的妇人,出来奔命。老爷们把我带到县衙门去,我虽然知道我自己没犯法,但是一个好人家的好女儿,无故地进了衙门口,叫我怎么出来,老爷多恩典吧。”

  说这话时,两只黑白分明秋水似的眸子,竟要滴下泪来,并向应世雄叩了个头,只求他恩典。这时那三位原办的差官,张纪寿,凤七,乔天瑞,也全围拢过来,七言八语地问。那张纪寿却向推囚车的夫役问了问,这妇人摔下驴来的情形,可曾向犯人有什么举动?这囚车的夫役,却有些看不惯这原办横暴的情形,他这趟差事,只是活受罪,不落钱,心里尤其是不痛快,他还有什么好言语答对他们,只是说:什么事也没有,这个女子被摔下来,连句话全没说,犯人更是连头全没抬,本来冻得全要死了,还有工夫管别人的事么?老爷们放心,一个孤身的女人,在这么些位眼底下,再闹出意外来,也太笑话了。

  张纪寿听了夫役们的话,遂向应世雄道:“看这妇人的情形,也不至于闹出什么花样来,何必跟她这么麻烦,我们还是早早赶路吧!”

  说到这,向绥中县来的捕快喝声道,“把犯人身上洗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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