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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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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己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余年,什么凶险的事也全见过,什么悲惨的事也全见过,今夜他们要同谋杀害这赵家父子,并且从他们口风中流露出来,要叫这死者不带一点伤痕,看不出致死之由,自己索性要稳定下心神去,细看看他怎样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跟着见那两名吏役韩得胜、张恒,指点着差人们动手,把这父子两人的两腿靠磕膝盖下,用棉花垫上了,跟着用几条铁钉,在腿两旁铺板上钉好,绳索把两腿牢牢地拴住,不能再动转。有棉花垫着,就是挣扎时,也见不着伤痕。更把这父子二人的两臂上也全用棉花绳索勒好,小腹上和胸口也是两道绳索,这一个人算完全地绷在铺板上。他们这收拾的声音很大,可是丝毫不惧怕被别处听见,可见这里这么对付两个犯人,是这配所中上下周知的事。他们全收拾完了之后,那差人们全退到一旁,韩得胜提着一个灯笼,张恒却把预备好的毛头纸拿起来,在这父子二人的脸上,每人给铺了一张。 这时那武职官依然站得远远地看着,却向张恒招呼道:“这种法子真行么,你若是把这事情办砸了,我们可就没法交代了。” 那张恒手中已经接过一碗水来,向这位武职官说道:“杨大人,你尽管放心,这种动手的法子,万无一失。这种毛头纸比什么全厉害,只要这张纸铺到他父子的脸上,一口水喷上去,这张纸往下一塌,立刻把口鼻眼耳全给封住。只要水喷满均匀,就凭这一层纸,就可以把他的命送掉。因为这毛头纸沾水之后,再不能透出一丝的气来,年轻力壮的人,也禁不住连续上三层纸,犯人气闭而死。不过在才一被纸封闭了呼吸,定然猛力挣扎一下。差人把这板铺两边按住,立刻也就可以安定下去。一个时辰不用过了,就可以把纸揭开,只不过口角鼻孔有些血迹,给他擦拭干净之后,把绳索除去,一些伤痕不见,也没有服毒的情形。就是有人告发也不容易验出毛病来。” 这番话说出,把个丐侠武振飞听得毛骨悚然。那张恒说了这话时,他已经含了一口水,向赵尚廉的头上喷去。 武振飞知道事虽危险,好在他不是用别的方法杀害,安心要想尽力惩治这群虎狼吏役一番。张恒口中的水噗的一声,已经喷出去。 武振飞手一扬,先要找张恒打伤,然后再收拾其余的一般人。哪知下手的还有比他早的,猛听得前面门那里咔嚓一声爆响,整扇的风门被人拆掉,这扇风门子竟向屋中砸来,把里面靠墙根站的执灯笼两名差人砸倒,灯笼熄灭。这种声音是极大,风门子摔碎,两名差人被砸重伤、喊叫,那张恒手中的水碗也掉在地上。 武振飞见有人已经先动了手,自己倒要看看,是不是那白山剑客彦白珩。这时屋中几名差人们在惊乱之下,就有那胆大的往门外一闯,这个人往外一探身,已经被撞回来,却直摔到墙上。那武职官把腰刀掣出来,口中喝喊道:“什么人?敢大胆的来搅扰公事。” 里面一共是四个灯笼,已被砸灭了两个,有两个差人也提着这两盏灯笼,向门外一闯时,头一个出来的哎哟一声,灯笼出手,身躯往回一撞,把第二盏灯笼也撞灭。这屋中一黑,动手收拾犯人的张恒、韩得胜,在这种情形下,知道是要出非常事,两人也跟着往外跑。这病房的门前,立刻是一片哎哟喊叫之声,一个个头破血出,东摔一下,西撞一下,可是谁也没看到究竟是有什么作怪。 这一来,靠当中那间屋中的看守病房差人,他知道这里办这种秘密事,不易多问多管,所以他躲在屋中,始终没出来。此时听到喊叫的声音,过于厉害,绝不是收拾那两个犯人所发出的叫喊声,他这才点起一个灯笼来,口中招呼着:“韩老爷,张老爷,是什么事?” 赶到出门时,再看这边黑暗暗,地上一片呻吟痛楚之声,他跑过来看时,地上躺着四个全是头破血出,不能动转,吓得他赶紧到前面招呼着看守配所的兵弁。赶到前面的人,带着灯笼火把进来,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件事,可是谁也不敢过多地问。他们提着灯笼走进这停放尸首的屋中察看时,只见那赵尚廉父子躺在那停放尸首的板铺上,手足胸口几道绳索全断了,可是人虽也没伤没死,已经全昏晕过去,不过微有气息。这种情形下进来察看的兵卒们,打发人到前面去报告。 可是武振飞自始至终,并没动手,在屋中人闯出去时,他翻上房去,跟着有人也飞纵到他前面,低声招呼道:“武老师,这场热闹看得可好么?事情还没完要帮忙,随我来。” 武振飞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正是那白山剑客彦白珩,匆遽间也不暇细问。这时彦白珩已经扑奔前面,武振飞随着他的踪迹,跟了下来,转过这片旷场,前面就是这配所办公的所在。 丐侠武振飞却低声向彦白珩招呼,叫他停身止步。这位彦大侠转身来,向武振飞道:“怎么你尚没离开宁安府,今晚也叫你开了眼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情形,看到我们眼中,焉能忍耐,不过主谋陷害的人不在此地,可是连这种一般为虎作伥的人,我们总得给他个惩戒吧。” 丐侠武振飞道:“这父子二人有什么仇人,他父子已经被充军到这里,不易再逃活命了,可是对头人依然这么下毒手,定要斩草除根,他有多大的冤仇,可否把此中情形说与我?” 白山剑客低声答道:“这赵尚廉他是临榆县一个书香子弟,世代簪缨,他本身也是为官多年,在大名盐法道的任上,跟兵部尚书周子琪结怨成仇。这兵部尚书颇具势力,满朝权贵,和他均有渊源。他竟自对赵尚廉下了毒手,栽赃陷害,把这赵尚廉做成了侵吞国库、卖放盐枭的罪名。他们的官司,直折腾了二三年的光景,至于赵尚廉把全份家产完全用尽,依然坐实了罪名,查抄他的家产。虽然没问成死罪,父子二人充军宁古塔。可是赵家父子含冤莫白之下,口头上曾经流露出来,不论若干年后,只要他父子二人有一个能够脱身法网,定要那周子琪的命。 “这位赵大人的公子赵家骥,是一个文武全才,可惜命中注定这样折磨,落到这种罪名,已经不易再逃出去。可是只愿他父子发出这种至死也要报复此仇的话,却引起杀身之祸。对方竟差派了亲信,赶到宁安府,一半是人情,一半是贿赂。他这种手段用得十分恶辣,宁安府从管配所这里,一直到将军本身,全走到了人情,动手的只有这配所里人知道这种办法,把这父子二人的命废了,把公事压住,暂时不往上面呈报。需经过一个时期,按着死亡用公事走上去,上层的衙门,全受了情托,绝不肯追究。倘若我不伸手来管,只怕赵尚廉、赵有骥做了屈死冤魂,就算是冤沉海底,有谁为他昭雪?” 丐侠武振飞道:“彦老师怎会知道这样详细?” 彦白珩道:“这赵家骥,和我同门师弟卢远堂有师徒的名分,虽则没把赵家骥收入门墙,已经算做了他寄名弟子。我这师弟他在龙丝带正有一件重大的事无可脱身,把这事交到我手中,叫我要保全到底,所以我从榆关跟缀着他们,就提防他们一到关东做出那无法无天的事来。我还真没想到已经到了配所中,还要下这种毒手。这也是赵尚廉一生为官廉洁,不该遭到这种毒手。我在跟你相遇之时,也正是那兵部尚书周子琪所派的手下亲信,跟着差事赶下来,入了宁安府境。我无意中听到他向店家尽力地查问,充军的两名犯人,在什么时候入的宁安府境,这才引起我的注意。不然我见他父子已入配所,也就想不到在这种情形下竟还有人不肯甘心。这里的事,办完之后,我要赶奔北京城,见识见识赵家父子这个对头人,我要仔细地侦察他的行为。 “我彦白珩剑上绝不愿意再容这种衣冠禽兽,为百姓们贻害无穷。他对付赵家父子这样的狠心辣手,他办起别的事来,不也是一样么?我们仗剑走江湖,不管他亲疏远近,只要遇见这种恶魔,就要早早把他歼除了。武老师这里的事,我倒无须你过分帮忙,你既然赶上了,我若不叫你动手,也觉轻视了你这老朋友。我要在这里尽情地惩治这般唯利是图的吏役。将军府那里,可肯替我走一遭,就为的无论如何,我不能常常地守在这里,并且我们又不能做那干犯法禁的事。把他父子若想救出配所,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们平生,就不愿做那强行霸道的行为。凡是合天理顺人情,才是我们行侠义的本分。这件案情索性给他挑明了,此后对于赵家父子,他们多少存些顾忌,知道再用阴谋手段,加害他们,已有不容他们的人,暗中和他做对手。这件事武老师可能代劳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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