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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叶锦堂正如此忖思,即见杨龙云等来到切近,那花猫郑清更自从匪丛里面一头钻了出来,指着叶锦堂向杨龙云介绍道:“大当家的,此位即是领衔拜山的叶老师傅。”

  刽子手杨龙云听说,急忙提起两只剑眉往叶五爷浑身上下相了一遍,随又移转电般的目光向姬隆风等连扫数眼,然后迈开大步跨出同侪冲着神刀叶锦堂抱拳含笑道:“叶老师傅,您在江南那种大名实可称得惊天动地连播千里,兄弟我虽然僻处关东未曾跨过贵地半步,但对叶老师傅您的声誉很早即听见同源赞扬,并且衷心异常钦仰佩服。今日承您同着您的几位贵友不惜玉步赏光来到小堡,不但令兄弟我得观风采克酬夙愿,就是阖堡内的众弟兄也叫他们瞻仰瞻仰庐山真面目,以便增加几多见识啊!”

  叶锦堂在此时候已把马匹交给秦智聪领着,今见杨龙云满脸赔欢说了这套客气言语,当亦拱手含笑言道:“俺叶锦堂虽会一些庄稼把式,却也只是粗枝大叶丝毫没有摸着门径,至于前些年中承蒙几位武林长辈提携以及南北江湖道上朋友捧场,在镖行里面滥竽充数混了半碗稀粥儿喝,多年凭着这副寒蠢老脸固然没栽一次跟头,这也俱是朋友赏金面、赏饭吃,哪里谈到什么威名武功,更怎当得起您与弟兄的钦仰?目前,俺叶老五同着几位敝友因久闻得白狼堡威名以及您二位当家的大仁大义,很早即想敬具名帖前来拜山,只苦没有得着机会,现在……”

  神刀叶锦堂话说到此即见刽子手杨龙云身后忽然转出一个匪徒,年纪约在三十上下,长得蜂眉鼠目、兔耳猴腮、瘦削削面膛,不但颜色异常铁青,更带着一派奸黠油滑神情,一看便知禀性狠毒、兼嗜女色,定是杨龙云兄弟绰号称作什么小阎王的杨二虎无疑。

  叶五爷见杨二虎迈动巨步紧靠龙云身后立着,一阵小风吹了过来,掀起薄绸长衫现出血青小方裤筒,一边插着一对短手叉子,越发显露他的手狠心黑以及蹂躏女人那副狰狞面孔。神刀叶锦堂已断定是小阎王杨二虎,正是作践自己儿媳仇人,假非于氏那样三贞九烈以死抗拒,保存叶氏门中历代清白,俺在此等时候尚有什么面目前来拜山,前来搭救她两婆媳。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叶五爷自见杨二虎露面,恨不得吸了一口凉水将他平吞下去,如今见其挺胸凸腹两手叉腰,那颊藐视天下傲岸神气,心内愈觉愤火高烧按捺不住。当由鼻腔嘿笑一声,对着二虎将手一拱道:“你这位朋友可是杨老当家介弟,绰号人称小阎王杨二虎当家吗?”

  杨二虎性情不但鹜鹫且极憎恶人叫他的姓名,今见叶锦堂老气横秋,把个人尊讳直抖出来,他便狞眉瞪目冷冷答道:“不错,某家正是杨二虎,劳你大驾询问怎的?”

  神刀叶五爷瞧他不耐,便又哈哈大笑道:“人有名,树有影,阁下正是小阎王杨二当家,可见大名实在不是虚传。”

  杨二虎见他挖苦个人,心头立起愤怒,当忙往前跨了半步,并拟再以恶言回答,却被刽子手杨龙云掉过头来怒视一眼,他只好低下脑袋不敢再行开口。杨龙云抑制过了兄弟复对神刀叶五爷含笑说道:“叶老师傅您乃前辈英雄,江南道上著名豪杰,对于一般无知后进自能大量包容,犯不上与他一般见识,再说您那几位尊朋贵友兄弟尚没请教,求您一并引见引见。”

  叶五爷闻说,便即请上姬、云、穆三位英雄和杨龙云一一见面,更叫秦智聪、秦智敏两小弟兄也都拜过杨老当家。那刽子手杨龙云便亦请出黑心姜德宝等四匪徒以及兄弟小阎王杨二虎,代替他们报出姓名字号。和叶锦堂等正式见过之后,随向姬、云二人拱手言道:“姬老师傅形意拳术独步海内,云师傅的少林技击誉满江湖,兄弟我远在关东道上久已闻知您俩大名,实在异常钦佩,只恨没有机缘能够拜识。今日天幸叶老师傅光临小堡,您二位和穆师傅也一同前来,使兄弟我于此片刻之间得瞻四位老师风采,实系生平一大快事。”

  姬隆风见杨龙云仪态言语俱很不俗,心内便暗暗筹思道,“观此人眉目之间隐隐含着一股侠气,不但秉性忠毅,刚正不阿,且必习有高深技艺,和那超人一等的涵养功夫,假若真如子扬师弟适才所言,能够在那拳挥足动之下诚挚感召之中,将他也从这绿林陷阱里面解拔出来,作为俺等一位心腹朋友,将来营救王总督、姜总兵他两郎舅未尝不是一双有力臂助。”

  姬老英雄恰思至此,瞥见刽子手杨龙云仪态和蔼近前周旋,并将自己与云飞师弟恭维得十满十足俨如神明,当即含笑逊谢不迭道:“老拙所会一点形意技击,无非都是外在皮毛,只可欺骗一般村夫俗子纨绔儿郎,哪里能够进入行家法眼,更怎配享‘独步海内’四字,就是俺这云子扬师弟,虽曾名列少林门下也仅学会半拳半足,距离精微奥妙尚欠十载八载研究。老当家誉已名满江湖声闻寰宇,亦是特别过分夸奖,叫俺老哥们俩愈增汗颜。再者,老拙弟兄和这清真教穆四爷自从来到关东地面即早听闻老当家英名,只是未敢冒昧拜访。今日借着叶师傅这个良机,得与您和众位当家见面,实遂平生一大志愿啊!”

  杨龙云聆罢姬隆风之言,忙又客气几句,转面复向铁胆穆春霆稍致寒暄,他这一一酬应完毕,便让众位豪杰进入堡内。神刀叶五爷在此时候焉能再行容忍,即向杨龙云重与把手一拱道:“杨老当家,咱们俱是武林中的朋友,不管门径怎样悬殊,派别怎样差异,但落叶归根直截说来,无论提起多大羊毫,却也一笔难写出两个‘武’字,老拙今天同着几位敝友,第一固系钦仰您两当家威名肃敬专诚前来拜山,但同时还有一件小事,也许是贵堡麾下弟兄受人委托,拨弄情面不开方才破例干了出来,更许您和二当家的俱不知道。但是这档案子既出在贵堡且有活人活证在那里摆着,老拙一生是个直性从不会曲里拐弯绕脖子玩,再说咱们同是江湖硬汉,说话做事尤应光明磊落,谁肯似那鼠辈拉稀抵赖?老当家的如果知道这事,即请赏给叶五一个全面,这铃既从你手紧的,还自您手内解脱下来,咱们俱是闯南撞北人物,只要这颗扣子一解开了,不但谁也不能记谁的仇,把谁终日惦念在心里,以后更要多亲多近做好朋友。假如这事您不知情,是贵麾下私地做的,那么,亦求您念在江湖道义,替老拙查个水落石出,将这档事速了结才好。”

  神刀叶锦堂自会杨龙云后,见他丰神飘洒言语谦和,知是风尘中杰出人物,非同一般泛泛可比。故于“英雄爱英雄,好汉惜好汉”两句俗话之下,给他开出这么一条道路,俾其能够下台。孰料杨龙云尚没回答,那小阎王杨二虎即行冷笑言道:“叶老师傅固系江湖硬汉,俺两弟兄也绝不含糊,更敢承受‘好汉做事好汉担当’这八个字,不过水有起源木有生根,您叶师傅既然十分圣明,看出这档公案是受朋友嘱托,压根不与俺白狼堡相干,这么亦请您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找寻真正对头冤家,将这一档案子公平了结。至于俺们兄弟二人创立白狼堡这个窑儿,虽然没有多大局面,但对三五百弟兄粗食布衣却也能够相当维持,不致有了今晚明朝即发生恐慌,只要您叶师傅手段灵活能与对方一了百了将账算清,宁安厅的公文寅时来到,卯刻您的宝眷即可出堡。再就行李银钱方面来说,假若短少一颗花针半文制钱,也归俺杨二爷负责赔偿,决定不能叫您受着一点损失。”

  神刀叶五爷听了此言气得胸口突突乱蹦,当对二虎冷笑一声道:“二当家的,老拙浑家和亡儿媳妇既是承您结交朋友,替他拦在半路截留住了,此乃为好朋友输财卖命理所应当,叫老拙益发钦佩您二当家义气,不过俺那拙荆上了几岁年纪,新近又染过一场大病,虽是苟延残喘活着,却只差上没阖棺材盖子;亡儿媳妇年龄既轻又是一个居孀孤赘,假若将她婆媳幽禁贵堡不允释放,非独拙妻性命可虞,亦令俺叶锦堂颜面难堪。现在老拙提出一点要求,即是恳请二位当家高抬贵手,先把她两婆媳放了出来,至于宁安厅贵友那里,如果真有什么公事要和叶某我过意不去,不管这一本账明算暗算,请他直接找俺清算得了。”

  刽子手杨龙云听如此说,忙含笑言道:“叶老师傅这一档事绝非三言五语可以说明,尤非现时现刻即能解决,再说目前天色已晚,诸位老师纵然不饥不渴,宝骑也该上点草料,要依兄弟我的愚见,还是请进小堡里面,高桌矮凳坐下谈判,不比站在此地舒服?万一诸位犯了猜疑,坚决不肯入内,俺杨某也难以相强。”

  姬隆风听了他的语气,是有和平商量可能,当对神刀叶五爷以目示意道:“杨老当家既然这么诚挚,要修地主之谊,你我怎好一点不通世故辜负老当家他这片热心?”

  云飞默察小阎王杨二虎神情,以及黑心姜德宝等匪徒气概,知道杨龙云即再情恳意挚顾全江湖道义,却也难以执拗众人,将她婆媳平白放出,势非动点家伙不能彻底解决。因亦向叶锦堂含笑言道:“五哥,咱们既承杨老当家盛情相邀,即应恭敬不如从命,在他贵堡叨扰一盏茶喝得了。”

  铁胆穆四爷虽是一条直汉,也看出杨二虎那副奸狡,心想俺等早饭是啖足了,晚饭却还没有着落,少时倘如动起手来,肚皮里面饥饿发慌,那却怎样赢得人家?故亦敦促神刀叶五勉如所请蹚进堡内,饱饱吃他一顿酒饭再行索要眷属,即使非到比画不可,拳上脚下不致缺乏气力。叶锦堂在此时候固然心急如火,无论文武哪一方面,只要杨氏弟兄划出道来,他无不竭尽所学奋力折冲,以俾立时救出她两婆媳。今见天色渐渐黄昏,刽子手杨龙云口气又十分柔和,再被姬、云、穆三人一加敦劝,心内便亦暗暗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白狼堡伏下千军万马箭雨矢林,料也难比宁安地那么威武那么险隘,能够阻止俺叶锦堂自由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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