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塞外惊鸿 | 上页 下页


  这两匹牲口一前一后,如飞地向东南疾驰下来,又出来有二三里地。牲口这么丝毫不停地往前猛蹿,牲口身上也见了汗,武玉骢也觉着不大得劲儿了。本来这种没有鞍子的马背,牲口一出汗,自己的裆里特别难受,远远望见往东去的那个横山口,这里是斜穿着积石山的一个小山脚。这座山可不是到这里为止,山是很大的,往东西绵延二三十里。不过这里是一条平坦的横山道,从这里转过去,往东去也就是二里多,就可以折转归途,仍然奔牧场。牲口这时力量比先前稍减,小场主武玉骢手里掳紧了缰绳,早早地预备着,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叫它再往前冲下去,那一来太远了,总得往前出去十五六里路,才有往回圈的道路。

  武玉骢用力地往左一掳缰绳,牲口还是挣扎,可是武玉骢却和它较上劲,宁可叫它扬蹄打盘,在这里转几个圈,也不叫它再往前闯了。这匹玉狮子仍然是拼命挣扎,扬蹄狂跳,可是小场主武玉骢裆里又加上几分劲儿,用力地掳住它往左盘旋疾转。

  骑这种牲口,要叫胆小的看见全吓死了。牲口前蹄往起一扬,简直地是整个地站起来,骑马的人就完全得仗功夫的深浅来控制它,只要裆里的力量一卸,就得被摔下马背。后面的马师牛金榜骑的这匹赤火炭已经蹿过来,他竟是用力地一带缰绳,它反倒蹿进横山道,气得这个武玉骢怒骂了声:“好畜生,你敢摆治我?”

  他竟是趁着这匹玉狮子前蹄往下一落,身躯一平,武玉骢缰绳完全扣在左手内,腾出右手来抓住一把马鬃。这种动作是上下同时,手里这一变换,双足用足了力,用足踵猛然向马腹的两旁磕了一下,手底下可是缰绳丝毫不放松。这匹玉狮子正是一个盘旋大转身,在负疼之下,唏律律一声长嘶,四蹄一用力,唰啦地山道上石块一片爆响,已经蹿进东山口。他跟着一路狂奔,仍然蹿在牛金榜的头里去。

  小场主武玉骢此时汗把衣服全浸湿了,可是心里痛快了。他是不愿意让马师牛金榜压过他去。顺着这条横山道一直地向东,这八只马蹄翻飞着,山道上起着一阵爆响。幸而这时山道上寂静无人,山坡上有砍柴的、伐树木的,全被这两匹烈马奔驰的情形引得探身张望。他们可全认识,这是西丰牧场的人。住在什么地方的人,近于什么。他们守着这么个大牧场,虽不是干这行的,耳濡目染也懂得些了。看到这两匹烈马,一红一白,真是十分神骏,所以手底下全停了操作,有的在山坡上还追着往东赶下来,看这两匹牲口和马上的人。

  眨眼间已经到了东山口,牲口是得往北转。小场主武玉骢这匹玉狮子往山口外一蹿,他在马上不由得怪叫了声,手底下用足了力,把缰绳用力地带满了,硬把这头牲口圈得转回来,在山口边上打盘,没冲出去。这种牲口不容易收缰,这还仗着是跑了这么远的路,若是才从牧场里出来时,弄这一手非出事不可了。

  牛金榜也跟着赶到,眼中更看到山口那里倒着一个人,挣扎着往起爬。牛金榜赶紧地用力一圈牲口,从马背上跳下来。牲口挣扎,可是他口中连续喊着,用力地一拢笼头,算是把牲口强自停留下,可依然是随着他转,不过跑不出去了。小场主武玉骢也是很快地从马背上翻下来,他那里也是连续地和牲口较劲。他把这匹玉狮子带回山口旁一棵大树下,把它拴在那儿,仗着树根下遍生青草,牲口汗也出得多,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才算是不住地跟缰绳较着劲,啃着草。

  小场主把头上汗抹了一下,向牛金榜道:“真要命,这个人他这条命是白捡的,你去撞死怨谁?”

  敢情山口边正有一个行路人,他是由南往北从山口横着过来,武玉骢的牲口疾驰过来,决没看见山口边有人,赶到牲口已经到了山口近前,这个人突然地到了山道口当中,牲口只要往外一蹿,是整把他踢死。武玉骢一勒缰绳,可是这个人惊惧地往东一蹿,摔在那里,口中更喊出:“我的妈呀!”

  这时武玉骢紧向山口外走过来,摔倒的人还在哎哟着,挣扎爬起。看这个人年纪也就在五旬左右,是一个走长路乡下人打扮。背着一个包裹,一身短衣服,一顶草帽子也摔在地上。他此时爬起,还不住地用手扶着腿,哎哟着道:“可吓死我了!”

  小场主武玉骢听他的口音也不是此地人,大致是河北一带的客地人。武玉骢十分愤怒,一边拭着汗,到了近前,向这个行路人道:“老乡,摔伤了没有?”

  这个人抬头看了看武玉骢道:“没有什么,不过腿上碰坏了两处。”

  武玉骢把面色一沉,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不是个聋子?两匹牲口从山道里跑出来,就是离着一两箭地也能听得见。你若是从道口南早走出来,应该已经蹿过路口。马到了,你若是才往前走,应该退回去。老乡,你是有什么心事?这是闹着玩的么?你又是一个外乡人,倘若出了意外,算我们欺负人,还算你走路不长眼?这又是两匹烈马,若不是拼着命地把它勒住,老乡,恐怕你要给马踏扁了。往后小心些吧,我们当地的不能欺负外乡人,还能走不能走?伤重跟我们回牧场给你上药,怨我们晦气吧。”

  这时牛金榜也拉着那匹赤火炭凑过来,向小场主武玉骢道:“玉骢,老乡若是没受什么重伤,不必多说了,没出事已经是很万幸了。”

  此时山上的砍柴人有两个已经从上面翻下来,他们是往山口这里看热闹。这个外乡人却决不向玉骢客气,所答非所问地道:“你可是西丰牧场的师傅么?没领教你贵姓?”

  武玉骢是不愿意搭理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怒火,只为父亲平时不断地告诫着:对于山边一带的老乡们可不许有丝毫强暴,咱们干的是营业,到处全要朋友帮忙,吃什么亏不准得罪人。所以强忍着怒火,不敢过甚地发作。只说道:“我问你伤重不重,你问我做什么?我姓武,不错,是西丰牧场的。”

  这个人却把手中的大草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土,扬言道:“对不起二位,我也不给你们赔不是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得赶路。”

  他身躯转过去,可是一俯身去拍腿上的土,却用后胯撞了武玉骢一下,口中低声说:“今夜三更左右,叫场主秘密带人到双松岭接我们。告诉他,老铁到了,有要紧的事,千万照办。”

  他是一边拍着,一边说着,跟着直起身来,向前走去。

  这一来把武玉骢倒闹怔了,可是这个人把大草帽子往头上一扣,头也不回,一直地向山口对面一条树木夹峙的小道走去。马师牛金榜对于这个人低声说的话只听了一半,那两个砍柴的人也走过来,不过他们躲着牛金榜的这匹赤火炭,怕被牲口踢着。内中一个却招呼道:“小场主,你受惊了。这个行路的真可恨,我们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看见马到了,偏偏地硬往山口这里横闯过去。这个家伙简直是找死,小场主,你是真厚道。这种东西,还不把他打一顿?这么便宜他,叫他走去?”

  武玉骢笑了笑道:“老乡们,咱们全是当地人,他一个外乡人,大约有什么心事,好好地还会自己找死么?随便地打人叫人笑话。”

  小场主武玉骢向这两个砍柴的敷衍几句,立刻向马师牛金榜道:“天不早了,咱们回牧场吧。”

  牛金榜点头,牲口原来就不驯服,牛金榜赶紧飞身上马。武玉骢把玉狮子解下来,出了东山口,追随着牛金榜的后面,一直地奔牧场。这个牛金榜也是有经验的闯江湖朋友,他对于方才的事在路上一字不问。马走如飞,一同返回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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