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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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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三娘道:“一个行路的人,求些水喝,又全是女流,我们不叫她们进来,叫岩下的乡邻们看着,我们一点义气没有了,没有什么,请她们进来,在堂屋里坐一坐。” 萍姑答应着赶紧走出去,把这个老婆婆和那个姑娘领了进来。这个老婆婆年纪总在七旬左右,头上罩着青色包头,鬓角边已经白发萧萧,穿着一身粗布衫裤,很是肥大,可是这老婆婆精神很好,没有龙钟老态。那个姑娘看着有十八九岁的光景,长得面貌很好,不过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闵三娘赶忙向这两个人打招呼。 这个老婆婆一开口说话,却带着川音,不过所讲的话,不完全是四川话,她向闵三娘道:“这位大娘,我们娘两个这么冒昧登门,太觉抱歉了。” 闵三娘点点头道:“老妈妈,没有什么,听老妈妈口音不是此地人,我们也是客居,全是异乡人,进来吃杯茶,算不得什么,请坐!老妈妈贵姓?” 这个老婆婆道:“我姓钱,我们早年在四川住,因为跟着先夫经商做买卖,辗转各处,到的地方很多了,三年前来到湖南地面,我们老当家的去世,又经这次大水灾,就把我们毁了!娘两个逃了许多的地方,现在还没找到安身之处,仗着身边还有些积蓄,跟我这个姑娘云儿,尚可过活,哎呀!有年岁的人,说话这么颠三倒四,我还没请教大娘的贵姓呢?云儿,这么大姑娘,一点礼貌不知道,还不给大娘行个礼?” 闵三娘见这老婆婆很能说话,不过话说得实在是没有头绪,此时这个姑娘已经向闵三娘万福行礼。 闵三娘答应着道:“我们姓柳,现在和老妈妈的情形差不多,我们也是毁在这场大水灾上,只好住在这里,过这种山居的生活。” 闵三娘说到这,招呼道:“萍姑,快些烧点茶来,客人渴了。” 萍姑答应着,因为这个时候灶上已经早烧好了水,很现成,泡好了茶送进来。这个老婆婆和这个姑娘全坐在堂屋中,闵熊儿可躲在里间,不肯出来,因为他,别看平时跟这个萍姑争争吵吵,可是这个老婆婆带这么个年轻姑娘进来,他躲在屋中是一声不响。 此时闵三娘让这钱老婆婆母女吃茶,她口中不住说着:“大娘,你待人这么好,我们来到你这里这么打搅,真不安了,我们到岩上已经转了一遭,可是这附近,再也没有人家,柳大娘,我们娘两个想在这九华岩找两间房屋,就在这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来,觉得很好,大娘,附近可有空闲的房子么?” 闵三娘道:“老妈妈,这可对不起。我们是避水灾来到这里,和旧日一个长工老余半年的工夫,才搭盖起这几间房子,聊避风雨。这岩下所有的人家也全是逃荒回来,老妈妈定然早已看见,这里所住的全是轻蹬贫苦人,你看岩下哪有一处像样的房子,在大灾荒之后,全没有力量多盖房子了。老妈妈看你的情形,不像过乡下人生活的,还是到县城大市镇一带,倒能找到了住处,并且你们娘两个又没有男人照顾,在乡下住下来,很不便呢。” 这个老婆婆遂向闵三娘道:“大娘,你说的话很对,我也是那么想,这一带地方虽好,很清静,可是我这么个年迈的老婆子,和这么个年轻的姑娘,住下去不大方便。” 这个姑娘坐在老妈妈身旁,始终没开口。闵三娘此时是十分注意这母女二人,尤其是这个老婆婆,年岁虽大,她那一双老眼,陷在眼眶内,可是不时地发出一种精芒的光华,这种情形可瞒不过闵三娘,不过一举一动,看不出一点异样来。闵三娘这时向这位姑娘道:“你多大了?” 这姑娘道:“我今年十九岁了。” 闵三娘道:“好体面一份相貌!” 这时这个老婆婆竟自站起,向闵三娘道:“大娘,你们住在这个地方真叫人羡慕,多么清雅,屋子里收拾得这么干净。” 说话间这个老婆婆她走到北间门口,指着里面说道:“大娘,你们就住在这屋么?” 闵三娘也随着站起,那个姑娘却向这个老婆婆道:“妈!打搅了半天,别讨厌。” 这个老婆婆道:“云儿,这有什么,大娘说过,她们也没有当家人了,全是女的。我真爱她这个家,我们好在也不想住别处去,住到这一带,往后还想要常来,看望柳大娘,和她谈谈话呢。” 这个老婆婆她是一个有年纪的妇人,这种举动是很寻常,她的情形,分明是想到里屋看看,尤其是乡间不比城市,从来乡下人有一种朴厚之风,待人亲热,并且全是女人。闵三娘在这时就不好意思不把里间的门帘撩起,把软帘一撩,向这个老婆婆道:“老妈妈,里边坐一坐,不过屋子太脏了。” 这个钱老婆婆她含着笑,拄着竹杖走进屋中,她那姑娘也随着她走进去。三娘这时趁着她母女二人背着身子,萍姑因为这娘两个有讨厌的情形,很不愿意,她脸上带着怒容,她是想先走进去,把这娘两个让出来。可是闵三娘趁势,抓住了萍姑,握了握她的右臂,用手向连房的南间一指,向外一挥手,往后一推萍姑,自己可走进屋中,动作时很快。闵三娘走进屋中时,这个门帘又放下来,可是三娘口中在呵斥着:“小萍,这么懒,门帘还不挂起来。” 此时那个老婆婆和这姑娘,似乎也有客气的情形,进得屋门,没有意思往屋中坐,不过是看一看。这个老婆婆连连夸奖道:“好干净的屋子,大娘,你真会收拾房间,朴素雅洁。” 闵三娘听她口中所说的话,遂问道:“钱老妈妈,你大约念过书吧?” 这个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小的时候,念过二年书,可是现在全忘了,只有眼前的字,还认得几个。” 她说着似乎无意中,往对着前窗的后墙这边一转身,指着桌上供的那个灵牌说道:“大娘,你看,这灵牌上头两个字我倒认得,因为我家中供着的灵牌,这是常用的两个字‘显考’,可是下面这个字,不是柳,念什么我不知道了。” 闵三娘不禁一惊,赶紧把气往下一沉,含笑答道:“钱妈妈目力真好,离着这么远,你看得这么清楚。灵牌上是闵明远,这是先夫一个患难弟兄,更对我们有大恩,他已经去世多年,我们常常地供奉着也就是尽个人一点心而已,其实,人已死,有什么用。” 这个老婆婆点点头道:“大娘,不是那样讲,还是不忘旧谊的好,我们不打搅了,也不管你忙闲,搅乱你这半晌,我们找到了住处,安住身之后,必来看望你。” 闵三娘道:“谢谢老妈妈,午饭这就好,娘两个在这里吃碗乡下饭吧。” 这个老婆婆口中客气着,带着这个姑娘退出屋来,她们娘两个也不再坐,立刻告辞。闵三娘随着送出来,满脸带笑,向她们娘两个打着招呼,叫她们有工夫到这里来坐。这娘两个顺着竹篱边转下去,闵三娘也不再看着她们往岩下去,招呼萍姑把竹篱门掩蔽好,回转屋中。 进得屋之后,坐在迎面椅子上双眉紧蹙,咬着牙十分愤怒。这个萍姑,忙地给三娘换上一碗茶,忙地赔着小心道:“阿娘,我把事做错了么,不该叫她们进来?” 闵三娘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疏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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