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郑证因 > 贞娘屠虎记 | 上页 下页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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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凤霞姑娘从祖母屋出来,来到他母亲屋中,见父亲已走,娘坐在那里,只是哭,她倚到屠耐贞的怀中,劝慰着,但是她不知道屠耐贞倒是因为什么哭,可是大致明白,定是为父亲的事。凤霞见母亲仍是不住地哭,她跑出去,悄悄地找她两个姑姑,叫她两个姑姑来劝解她娘。 慧珠、慧娥也正憋着一肚子话要和她嫂嫂说呢,见侄女进得屋来,眼角挂着泪,慧珠忙把她搂在怀中,给她擦着眼泪问:“凤霞,为什么哭?敢是娘打你了么?” 凤霞抽抽搭搭说道:“姑姑,我没叫娘生气,她没打我,我娘坐在屋里哭着不住,一定是跟父亲生气了,请姑姑劝劝去,一会儿桂儿醒了,又大闹起来。” 慧珠看了慧娥一眼,叹息了一声,遂把凤霞侄女脸上的泪痕擦干了,向慧娥说道:“我们乘这机会索性和嫂嫂说,我们再忍耐下去,难道说真等大祸临头么?” 慧娥点点头。她姐俩手挽着侄女一同来到屠耐贞屋中,见嫂嫂泪痕满面,还在哭着呢! 屠耐贞一见两个妹妹进来,赶紧站起来,把脸上的泪擦去,招呼了声道:“妹妹,你们起来了,这定是凤霞这孩子去告诉姑姑们,说我这里难过呢。妹妹请坐下,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我是想起我老爹爹来了,更想起来我死去的母亲,一阵伤心起来。凤霞她劝我,一个小孩子我不愿意和她多说,这倒叫妹妹们担心了。” 慧珠姑娘听到嫂嫂这话,咳了一声道:“嫂嫂你不用说这没用话了,家中的事,我们姐两个还有什么不明白?做姑娘的身份而已,不愿多说多管。嫂嫂,你和我哥哥是百年的夫妇,现在你不能不说不能不管了!他不成材,不往上进,只会花,不会挣,因此一家人跟他挨饿,那倒没有什么。不过嫂嫂我们可不是给你填堵心,恐怕将来还有一场大祸,我想嫂嫂你这么明白的人,不会看不出来吧?昨天晚间他带来全是什么人?嫂嫂我们家中虽不是大官大户,可是中郎驿已经住了数代,敢说是安分守己的人家,例来没有为非作恶不法之徒,我们不明白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子弟。过去的情形,那还情有可原,现在他要是再做意外的事来,只要失脚下去,再挽回可难了。嫂嫂,你得想想办法吧!” 屠耐贞被慧珠姑娘用话这一逼迫,已经拭干了的泪又如泉涌似的流下来,惨然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可是你叫我有什么办法?” 慧娥也说道:“嫂嫂,现在顾不得许多,没办法你也得想法子,你和他是夫妇,终身的倚靠,你得问出真心实话来,他倒是在外边干了些什么?他拿到家中的钱是什么钱?正当事业得来的,他来养活父母,养活妻子,养活他同胞的妹妹,这是他男子应该做的事,我们用不着承他的情,盛他的意,蒋家就是他这一个顶门立户的人。我们兄妹之间,一向是没有话可说,不逼迫到十分不得已之时,我们不愿意问他,嫂嫂,你可不能太含糊了。他要把我们一家全害了,我们绝不甘心。” 这位慧娥姑娘的话是说得斩钢截铁,屠耐贞连连点头,遂说道:“妹妹说得极是,妹妹,我是明白,我可忍耐着,我可绝不糊涂,什么事我都看得出来。可是我一个做女人的,过分地和他针锋相对,那还怎么过下去?现在我也顾不得许多,只有和他见个起落了,等他回来,我定然问出他实情,咱们再想出对付的办法。反正一家子的性命全放在他一人的手里,生死关头,哪还顾得许多,只好弄到哪里全算着吧!” 这时,桂儿已然醒了,屠耐贞把他抱起来,放在身上哺乳。 慧珠站起来说道:“嫂嫂,咱就这样办吧!你可不能要尽自伤心,这一家的千斤重担全在你的身上呢!只难过会有什么用?父母的面前,千万别露一字,叫他们知道了,一点事给你办不到,反给你加了些麻烦。” 屠耐贞点点头,慧珠、慧娥走出家去,把凤霞也带了走。 屠耐贞在两个小姑子走后,自己坐在那暗自盘算将来的事。心里真是愁肠百转,自己筹想丈夫回来问他在外面的事,他给你说什么不认账,你又该如何?夫妻弄到彼此反目。这种天良丧尽、性情下流的人,你逼迫甚得了,他不过弃家一走,你又该如何?自己想到这种情形,倒不敢再往下打算将来的事了,只好暂顾目前,且站且走,临到那时,遇到什么办什么罢。想到这种情形,自己是只有一横心,暂时看在儿女的分上,为他们身上着想,无可如何,抛开一切。洗完了脸照旧地出来料理家中的事,两个小姑子慧珠、慧娥也不再提这件事,全是打点起精神料理家中事。 这些日来,只有蒋守义这老夫妇,能全得着安心静养,很喜欢儿子蒋鹏飞能够务正,能够从此改邪归正,他怎么也能够把自己老夫妇打点得入土,哪知道这时儿媳和两个女儿心里已经苦死了。这一次蒋鹏飞又走出了十几天,这次回家倒是他一个人来的,形色上颇显出与往日不同,性情十分暴躁,语言也显着格外粗鲁。 屠耐贞看着,各别地惊心,自己暗察看他的神色,似乎他心中有一件什么事憋搁不下。 屠耐贞也不敢问他,他从回到家,也不爱说话,只一头躲在自己屋中,这次他可没跟着走,在家中一连住了两夜。有时候和他说些家常的琐事,他高兴时搭讪你两句,不高兴时,一声不响。 屠耐贞每一提到他外面的事,蒋鹏飞立刻愤怒起来,声色俱厉,呵斥着不叫她多说多问。在头两次回家时,屠耐贞追问到他外边做事的情形,他自己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时,自家用话遮饰,很带出羞愧的情形,唯独这次回来,他简直不容你开口,不容你过问。 屠耐贞稍一干涉及他的事,立时暴怒起来,申斥着:“一个妇人,多管丈夫外面的事,太不是做妇道的规矩了。” 他说出这话,就把这位屠耐贞难坏了,自己和小姑子慧珠、慧娥已经说定了,无论如何在他这次回来,定要问他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再含糊下去。可是事实上竟不容你那么做,一个做女人的,遇到这种情形,十分难过。不是身临其境,局外人看着,没有不可说的事,没有不能办的事,不过临到自己本身,就有难言之痛。自己和他总是十几年的夫妇了,任凭他怎样不成人,总有夫妻之情,他虽则是不成器,自甘下流,不求上进,但是以往他待自己的情形,并没有十分薄幸的地方。 临到这时,认定他已经走上歧途,要把一生的事业完全葬送了,父母妻子也要被他牵累,任凭谁也是想着得破出死命去和他争执一番,无论如何,也得问他个水落石出,但是自己没拿着他真赃实犯。他这次的回来,又和往日不同,那两次倒还能和他说话,唯独这一回,从进门脸上就没有一点笑容,自己已经有些提心吊胆,无论说什么自己是一个妇道,上有公婆,下面有两个妹妹,丈夫怎样不好,也不能过分地做出强梁的举动来,能容自己说话倒可以单刀直入,拣要紧的问他,可是这次始终不容自己开口,难道真就翻脸成仇不顾一切么?事情轮到自己的身上,这种难处就难对人讲了,屠耐贞真是苦在心中。两天来,自己几乎没有脸面再见小妹妹慧珠、慧娥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自己心想:“我别忍着了,好容易他这次在家中多待了两夜,我要再把他放走了,我这两个小姑子面前,还有何颜答对?自己预备着到晚间不再管他急不急,怒不怒,只可硬着头皮破釜沉舟把事情和他说开了,叫他和自己有个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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